素素道:“昨天晚上,打尖吃饭的时候,过来找你说话的那个人……”

允禵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素素只是不喜多事,其实甚为敏感,尤其是她的直觉,可怕的厉害。不然她如何能逃脱追杀呢?索敞开说去,看看周围的情况,才低声说:“是九哥的门人!”

素素吃了一惊。九爷擅长敛财,门下诸人多少都是居处富户,怎么昨日那人那么落拓?若说是受了九爷的牵连,被流放至此,似乎也说不过去。因为囚流之人,怎么可能如此放肆自在?

允禵道:“我和他也就是一面之缘。说起来,他在九哥门下并不得意。当初他到京城赶考,身上的盘缠都光了,又被贼走了户凭,连考试都不能参加。贫病交加,饿昏在九哥府门附近。我记得那天是九哥小生了个儿子,兄弟们刚刚吃玩酒送出来的时候,看见了。九哥心情好,就让人送了些东西,算是救了他一命。不过这家伙的确是倔脾气,得救后,一定要报九哥之恩。因为身无长物,所以竟要卖身为奴。八哥说,不能辱没了斯文,又见他有几分才学,建议九哥收他做了门客。当时,我刚从西北回来,心气正高,看八哥也是好手腕。明明九哥的人情,那人反倒最是感激他。所以,记得清楚。”

素素道:“那他怎么到了这里?”

允禵道:“这个,我倒是有耳闻。九哥打别人的秋风,认了别人媳做干儿,就收了八千两银子。听说还把人家的媳糟蹋了。这家伙颇有几分耿介之气,当面指责了九哥,九哥一怒之下,就把他打发回老家了。”

素素知道这些阿哥平日里甚是跋扈,别说当面指责了,就是奉承不对了,还要挨骂呢!如今九阿哥已经不在了,如果当初他能留住这个人收敛一些,今日或许会好些,也不一定?

允禵道:“不可能!雍正不会放过他的。八哥招贤纳士不可不谓广,不也落得这般下场。胜者为王,败者寇。没道理可讲的。”

素素道:“我倒以为,身边贤士多少不足为道,重要的是做主人的能不能听得进意见。我看八爷,虽有贤名,为人却有些优柔,常常为九爷所左右;况且我看你们兄弟大多是所谓礼贤下士,不过是做个样子,心里并没有真正的尊贤重士,又何来知遇之恩,国士之报呢?至于皇上,我是说雍正,虽然贤名不广,不过对戴铎之计可谓用之彻底,藩邸时对戴铎的礼遇也是你们兄弟中难得的,你又让戴铎如何不竭尽全力呢?这些道理,和我们练武是一样的,广博固然重要,但是精纯却是基础。杂而不纯,流于浮躁;纯而不杂,不成高台。雍正不过是纯而不杂罢了,就把你们兄弟都比下去了。想想看,你们兄弟究竟做到了几成?”

允禵越听越严肃,及至最后,低头不语。良久方才长叹一声,抬头看着头顶的松枝发呆。

素素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既然那人是九爷的门人,难怪昨天允禵变了脸。这个时候,接触九爷的门人,若是雍正蓄意安排的,真是一记好杀招!想起当初蔡怀玺案,不由得担忧起来,似乎也可以理解允禵的焦躁和沮丧了。轻轻靠在他的怀里,两人一时无语。

雪沫子簌簌的从松枝上落下来,飘在脸上,微微有些凉意。

允禵挽着素素慢慢的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问:“素素,你是不是向那个穆德文许诺过什么?”

素素道:“他说,我的来生是他的。”

允禵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说道:“他的?凭什么?你答应了?”

素素没说话,其实她宁可不要来生。看允禵一直看着她,方才说:“若是有阎王,我到希望求求情,哪怕到十八层地狱,忍受无始无终的痴绝黑暗,也胜过在这尘世煎熬。”

允禵揽紧了她,叹息道:“那是恶鬼呆的地方,还不如尘世呢!素素,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愿意把你的来生给我吗?”

素素苦笑一下,说道:“好多人啊!难道还要排队?更何况,你这样问我,焉知你府中没有子如是盼望你。若是我应了你,到时候,因果相报,又是一番煎熬。生何欢?死何苦?来生有何念盼?”

允禵正道:“我知道这辈子所负之人甚多。福晋也好,凤凝也好,还有现在西直门那边的家里也好,我对不起她们。以后自有因果报应,我也认了。可是你,我真的不舍得啊!”若非雍正杀机毕露,允禵也不会如此无奈。相逢苦短,朝露而已。

素素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儿才说:“今生,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若不得不有来生,我希望你们能还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