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当然是绮年和如鸳放的。两人一进冷宫就直钻院中的假山洞里。外头有积年的藤萝垂挂下来,半遮着那个仅能容人的小洞,还一直伸进了洞内。山洞极小,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藏不住什么,因此即使是每日要从这里经过的内监宫人,还有进来搜查的大长公主府的人,也忽略了山洞里那灰扑扑的地面其实是可以掀起来的,而下面就是一条简陋的通道,人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半坐着往前爬。
通道的那一头果然通往御膳房,绮年才小心地推开一点出口处的盖子,就闻到一股很不好闻的味道。这里是御膳房堆积那些垃圾的地方,一股说不出的气味扑面而来,简直能把人顶出去。但也正因如此,这里虽然有来往的人,却都是匆匆而过,没一个会注意到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地面上露出一条缝。
御膳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绮年仔细地把那一排房子看了一会儿,跟如鸳耳语了几句,如鸳立刻从垃圾堆边上拎起个破笸箩来,顺着黑影里低头往那边走了。她身上穿的是婢女的服色,虽然不是宫装,但样式上相差不大,即使有人偶然瞥眼看见了,一时也不会特别注意。
片刻之后,御膳房那一头就响起慌张的尖叫:“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呀!”
皇宫里最怕的就是走水。这个年代可没有救火车或者干粉灭火器之类,全靠人力从储水之处提水来浇,一旦烧起来扑救不及时就是大难。何况今夜西北风刮得不小,本来就是天干物燥之时,烧起来恐怕会绵延一片。因此如鸳那里刚刚叫了两声,根本还没有看见有火苗冒出来,御膳房的人就已经哄地乱了起来,不少人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冲出来要去灭火。
绮年趁机拔腿就进了厨房。今夜是宫宴,御膳房的灶头上全都点着火,大部分人跑出去“救火”,厨房里顿时空了。绮年二话不说,抓起屋角的麻油就往地上泼去。如鸳那边只是调虎离山,根本没有机会放火,因此全都要靠她了。
“你是什么人!”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御膳房的宫婢站在门口,惊骇得眼都直了,“你,你要做什么!快来人——”还没等她叫完,呼地一声火已经蹿了起来,借着那些麻油,火舌蹿起半天高,直接舔上了屋顶。
“我是郡王妃!”绮年手里抓着一根燃着的木柴大步出来,厉声喝斥那宫婢,“宫内有刺客,快点火示警!”
那宫婢骇然地睁大眼睛看着绮年。她一个小小宫人,哪里见过郡王妃这样的贵人,但绮年头上那彰显身份的七尾凤钗她却是认得的,因这东西品级不到是断然不能戴的,否则就是僭越大罪。而且绮年身上华贵的衣饰摆在那里,光那耳朵上坠着的一对珍珠就有龙眼核大小,且是稀罕的黑色,光泽莹润宝色流转,可见身份尊贵,那宫婢张了张嘴,却硬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绮年哪里顾得上她,直接又蹿进了另一间厨房里。此时众人才发现原来是这边起火,又都跑了过来。绮年一边从厨房里弄了麻油浇在破布上做成火把,一边厉声道:“你们都聋了吗?宫里有刺客潜入,你们快些给我喊哪!若不出声,回头皇上受了惊,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只要喊了,有什么事本王妃承担!”
这些宫人们简直是大眼瞪小眼,哪里跑来的这么个人,一边点火一边吆喝有刺客。他们欲待不信,可是绮年有句话说得好,若万一真有刺客伤到了皇上,他们就是知情不报,那是要杀头的!若是喊了——横竖大家都看见有这么个女子,还自称是郡王妃——于是众人迟迟疑疑地都喊起来:“来人哪,有刺客!”
混乱之中,绮年和如鸳已经把其余的几间房子都点着了。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火苗顺着御膳房的屋子蔓延开去,一路顺风烧向东边的宫妃所居之处,顿时引发了越来越多的喊声:“走水啦!”
如鸳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喘着气跑过来拉住绮年:“王妃,现在怎么办?”
“去东宫!”绮年一咬牙,指着御膳房的宫人们厉声道,“如今有人造反,你们立刻跟我去东宫护驾!到时候刺客伏法,你们就都是有功之臣,定有重赏!倘若不去,就与刺客同罪!”她一边喊,一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总共只有她和如鸳两个人,倘若这些宫人不听她的,甚至反过来说她是纵火犯要把她抓起来,那真是容易之极。
好在这些宫人此时也是全无主意,听见什么与刺客同罪早就慌了,而且绮年头上那枝七尾凤钗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这些人本来对今晚之事不知情,也有些听说过今晚确实有郡王妃入宫的,因此根本就没想过把郡王妃怎么样,只是听说要去护驾,心里都有些害怕。有胆大的便嗫嚅道:“王妃,奴婢们只怕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