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
等我和父亲出了脚店之门,却赫然发现盖聂手牵两马,正站在街上,似乎在等人。
见到我和父亲,他便笑道:“徐卿,昨晚听闻你父女二人要上中山之地,此去路途迢迢,不下千里,路上盗跖猖獗,盖聂虽不才,却也愿意一路作伴,不知尊下意下如何?”
我大喜。
老实说,昨日在邯郸这样秦军重兵把守之地,都会有这样的“飞毛腿”盗贼公然在街头劫掠,今日出了邯郸,不知还要经过多少荒凉之地,父亲虽然孔武,但毕竟不会武功,一路之上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意外,我光是想想,心中便已是忐忑了。
现在,有了盖聂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剑术高手的“保镖”,我的底气便一下子足了许多。
抬头看见父亲,似乎还面有犹疑之色,我便有些心焦,唯恐父亲一口拒绝了,便忍不住频频看向盖聂。
盖聂似是知我心中所想,对我呵呵一笑,我面上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我听见盖聂对父亲说道:“徐卿,你可知道我平生最喜的两件事情,一为剑术,一为数算,阿离小小年纪,竟然通晓数算之术,实在令盖聂为之汗颜,更是欣喜,今日想要与徐卿同行,一为护送之意,二来,也是存了向令嫒讨教之心,还望徐卿勿要拒之。”
父亲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和自己几乎朝夕相处的女儿,什么时候竟然通晓盖聂口中的“数算之术”?但盖聂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便微微垂目,心中似是在犹豫不决,终于,他开口说道:“尊下关爱之意,徐夫人十分感激,只是此去中山之地,路上险阻,或有意外,在下只是怕带累了尊下。”
我一下子明白了,父亲是怕盖聂与我们一路行来,落入人眼,日后若是事发,必定会连累于他。
盖聂笑道:“大丈夫堂堂立于天地之间,岂会怕连累二字?盖聂虽不知尊下此去中山之意,但既已见到,便是缘到,我若是怕连累,与君昨晚对饮过后便可自行离去,现下又岂会自行开口?”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父亲猛然抬头,显是已经下了决心。
我笑眯眯望了一眼盖聂,我不知道历史上的盖聂最后到底是如何死去的,史书上好像也没有记载,但绝对不会因为与我们的这次同行而遭到嬴政的祸害,这一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
因为近段时日,城中并无大事发生,所以秦军对入城之人搜查尚算严格,但对出城就松泛了许多,所以很顺利地,我们便出了城。
我和父亲一骑,盖聂一骑,踏上了北上之路。
一路行来,盖聂总是不停地向我考较一些数算之题,我感念他的相送之意,绞尽脑汁地向他口述了本该几百年后才会面世的《九章算术》里我还记得住内容:方田,田亩面积计算;少广,已知面积体积,求其一边长和径长等;商功,土石工程和体积计算;盈不足,即双设法问题,还有一次方程组的问题,他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全面系统的“数学课程”,如痴如醉,孜孜研究,昼夜不倦,甚至没过几日,就让我与他同骑,以便随时与我讨论问题,到了后来,他的问题越来越多,我不胜其扰,只能搬出了后世那著名的《孙子算经》里的“鸡兔同笼”和“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的两大经典题目,让他自己冥思苦想,数日不解,才总算得了几日安生。
一路之上,自然也是少不了餐风露宿,也时与歹人相撞,好在有了身边的这位“当世第一保镖”,近乎一个月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燕留城。
燕留城,便是我前世的沧州一带,这里是燕、赵、齐三国的交接之地,此时黄河已经改道,这一带,已经不复是《吕氏春秋》所记载的那样,“河出孟门,大溢逆流,无有丘陵沃衍,平原高阜,尽皆灭之,名曰鸿水”的史前洪荒时代,而是人烟稠密,土地肥沃,相当富饶了。
过了燕留城,便是燕国境内了,再数日,便要到中山之地了。
“徐卿,我们一路行来,总是有人盯随,你要小心。”
这日,盖聂突然这样提醒父亲。
我一呆,随即想到,这盯梢的,必定是燕丹派来的人手。
父亲显然比我更早想到,但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说道:“此次一路行来,幸而仰仗了您的庇护,在下和阿离才能安然到此,此地距离中山不过数日之遥,且已是燕国之境,料来也是无甚大碍了,再也不敢耽搁您的行程,还请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