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汤饼又推回给了父亲,说着,还打了个饱嗝。
父亲见我真的饱了,便低下头,将碗里的汤饼吃光了。
父亲去打水了,我坐在c黄榻上,等他回来,突然,听见了外面庭院里有个声音在自言自语,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再仔细听去,好像就是掌灯之前帮我们夺回行囊的那个男子,只是他口中此刻的自言自语,落在我的耳中,却是引发了我的惊讶。
我分明听见他在说:“若求邪至日者,以日下为句,日高为股,句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得邪至日。”
到了这里也已经快两年了,这样一段文邹邹的古言,基本意思我是完全可以理解出来的了,这个人,他嘴里念叨的,分明就是后世里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勾股定理。
但是现在这个时代,骤然听到有人居然还会研究这个,我还是有些吃惊的,尽管我知道,这个定理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被一个叫商高的人发现过,但正式载入典籍并被证明,还应该是在大约一百年后的《周髀算经》之中。
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我推开了门,借着月光,果然看见了之前的那个男子,只是此刻,他蹲在地上,手上执了一根木枝,在地上写写划划不停,似乎眉头紧锁。
我心中一动,莫非,这个人在独自冥思求证之法?
他半天蹲在那里站不起来,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显然是还没想出方法。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也蹲到了他的面前,看他在地上所画之物,果然,就是个直角三角形之状,只是被他划来划去,已经杂乱无章了。
他已经看到了我,大概也认了出来,但只是微微瞟了下,就不再理睬,继续自己的冥思,又过了半晌,就在我蹲得有些头晕眼花的时候,他长叹一声,丢了手中木枝,站了起来,显见是放弃了。
这个人,他终归是帮过我父亲的,加之见他如此愁眉,我一个不忍,便开口说道:“勾三股四弦五,恩公算的可是这个?”
他本来已经打算转身离去的,听我如此一说,立刻便停了脚步,定定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不信。
我对他一笑:“勾三股四弦五,想要求证,也不很难,关键是看你能否想到。”
他这下来了精神,不再怀疑自己刚才是误听了,一个脚步便又蹲在了我的面前,拾起刚才被他丢掉的木枝,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不慌不忙,拣了块附近刚才没有被他划过的地面,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解释。
“三角为直角,以勾三为边的矩阵为朱方,以股四为边的矩阵为青方。以盈补虚,将朱方、青方并成弦方,依其所占面积关系有复勾复股之和为复弦,由于朱方、青方各有一部分在玄方内,这一部分就不动了,再,以勾为边的矩阵为朱方,以股为边的矩阵为青方,以盈补虚,只要把图中朱方、青方的部分移至相应的各个部位,则刚刚拼成一个以弦为四边之长的矩阵,由此便可得证。”
那男子听我解说,看着我画出的青朱出入图,猛地抬起了头,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不断抚掌。
“妙哉,妙哉,想不到我盖聂冥思数月之难题,今日竟然被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所解,其思之妙,其才之敏,盖聂甘拜下风。”
他嘴里说着,竟然不顾这个时代的人非常重视的长幼之序,双手置于身前,朝着我就是一个长揖礼。
我急忙闪身避开,嘴里说着:“恩公不必多礼,此求证之法,并非阿离所创,乃是赵慡之功。”
他一怔,又大喜:“姑娘可知赵慡现居何处?盖聂必要诚心上门求师。”
我笑了一下:“赵慡乃是一世外高人,早已仙游而去,阿离不过是偶尔得他所著奇书,所以才凑巧能解此题。”
他又盯着我看了半晌,呵呵笑了起来:“名师便在眼前,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我有些赧然,这个名为盖聂的男子,他不会真的要向我拜师学习算术吧?
我在前世,不是数学专业,但那么多年金融商业课程读下来,高等数学自然是不在话下,本科的时候,我还选修过一门中国古代数学研究,刚刚我教的这个证明之法,就是在这个选修课里学过的,其实是三国赵慡所创,他在注释《周髀算经》的时候,写下了这个法子。赵慡的这个证明,用几何图形的截、割、拼、补来证明代数式之间的恒等关系,既具严密性,又具直观性,实在是别具匠心,极富创新意识,也难怪眼前这个盖聂,他既然痴迷于算术,听到如此妙法,自然会如此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