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忆看向少年的眼神就如一直以来她对每个人的那般,在不自觉之中带上了一种善意。然而少年却似是很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更在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咬着唇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是羯人。”
少年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在凌若忆的面前说出了这句简简单单的事实。然而凌若忆却仿佛根本抓不到他这句话的重点,只在听说他是羯人的时候很是高兴的说道:“你是羯人?难怪你那么小就能斗狮。在河中,羯人总是最能打的!”
然而说着这句话的凌若忆心情好了,那名重伤初愈的少年却是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好了。怔怔了许久之后,他终是迟疑着问道:
“公主殿下……不因为我是羯人而鄙弃我吗?羯人……是劣等人。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要伏跪着行礼。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看到没有主人的羯人,都能把他们抓来当做奴隶贩卖。”
当凌若忆听到少年所说的这句话时,拿对方没办法的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问道:“你说你是劣等人。那你告诉我,你劣等在哪里了?”
似乎是第一次被拥有如此尊贵身份的人毫无顾忌的揉着头,又听闻凌若忆所说之言,少年显得有点傻掉了。看到他这副傻傻的样子,凌若忆失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羯奴。”
听到少年说出的这句话,凌若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没了脾气的点着少年的额头一本正经道:“哪有人在别人问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说出这种明显不带褒义的称呼?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又不是问人贩子怎么叫你的。”
听到凌若忆的此番话语,少年又再一次的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随后,他仿佛是恍然想起了什么般的从自己的领口中拿出了一根用皮绳绑在脖子上的饰物,小心翼翼的把它托起来,让凌若忆能够看得清饰物。
看到少年眼中的彷徨与期待,凌若忆对他露出了安抚的笑容,而后从少年的手中接过了这块对他而言仿佛有千斤重的饰物。却见那仿佛是一块以动物的骨头打磨出的骨饰,而那块骨头则似乎刻着两个字。
因为这块骨饰常被主人拿在手中摩挲的缘故,上面所刻着的古体字已快要看不清。凌若忆仔细的辨认着字体,又以旁边的碎树枝在地上重新写出了骨饰上所刻着的两个字。
那并不是现在所通用的字体,然而凌若忆却是在别处曾见过这两个字,虽印象并不深刻,却也堪堪记得。因而,她在思量片刻后终于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给出了他答案。
“这两个字念‘朗铮’。它是你的名字吗?”
当凌若忆以树枝在地上写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少年就已经和凌若忆一同蹲到了地上,眼中满是专注。而当凌若忆问出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更是怔怔的拿起脖颈上戴着的骨饰,久久不发一言。
当又一阵风吹起的时候,先前即使是浑身是血的倒在担架之上都没有出过一声的少年竟是是湿润了眼眶。他用手臂胡乱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而后对凌若忆露出了几乎可以用灿烂来形容的笑容,并猛力点了点头。
“朗铮?这正是个好名字。那么朗铮,你为什么伤还没好就出来干活儿?”
“石奇将军为了救我,被罚了三个月的饷银。我想做些杂活,替他把饷银挣回来。”
少年的回答让凌若忆不禁笑出了声。随即她又揉了揉朗铮的头问道:“那你知道石奇将军一个月的饷银有多少吗?在这儿劈柴劈一年又能挣多少工钱?”
凌若忆的这个问题似乎又把朗铮给难住了,他皱着眉,掰着手指头想了许久,最后也只能朝着凌若忆用力摇了摇头。
知道朗铮只能给出这么一个回答的凌若忆乐得不行,却又要在这个新来的小鬼头面前稍稍保有一些月族公主的形象,因而又揉了揉他的头道:“这样吧,你跟在我身边做些杂活,三年就能把钱还给石奇将军了。如何?”
听到凌若忆的提议,朗铮用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让凌若忆一顿教训。
“男子汉大丈夫,一是一,二便是二。怎可如此婆婆妈妈,说好了又反复?”
被凌若忆如此教训了的朗铮皱着眉,抬起头来执着异常的说道:“公主殿下命人救了我的命,我给你干活儿不能要你的工钱。”
听闻此言,凌若忆更觉这少年实在是有趣得可爱,却还要在明面上板起脸来凶他道:“啰唆!谁说要把工钱给你了?要是你在我这儿做满一年,我就把石奇将军一个月的饷银还他。做满两年,我还他两个月的粮饷。”
说罢,凌若忆便拽着少年,在经过内院的时候拿出了装着思卿琴的木箱子,本想抱着箱子,让刚刚伤愈的朗铮和自己去街上逛逛,也算是让伤患出去透透气。怎知朗铮一看凌若忆拿了那么大的一个箱子便主动把箱子接下,背在了身上。凌若忆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