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页

阿宸猛地惊醒:他在干什么!他怎么能对自己的朋友有这等污秽的幻想与轻薄!懊恼地收手,就欲起身:“还是你自己画吧。”

希容眼尖,瞥见他颈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一时大惊:“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没什么。”

希容哪里肯依,执意拉着他的衣摆不放,待看清了,才知道那一条条狰狞的鞭痕,都是新伤,有些还没有结痂,弄出一道道浓血,在背上张牙舞爪地罗列着。也不知为何,向来心冷情冷的他竟然心中一痛,忍不住滴下泪来。

慌的阿宸连忙开解:“这是何苦来?我就是怕你看了难过才不告诉你的,你又有洁癖,早知道就不要看了。”

希容忙吸了吸鼻子红着眼悄声道:“这个……是怎么得来的?”又是一顿,象恍然大悟般开口:“若是与人打架,你的身手断不会吃亏——是你们领班打你的?”

“我花光了班里的钱,又动不动就偷溜出来,领班已经容忍我很久了,若非看我一双拳头还硬,怕是已经把我赶出来拉!”阿宸苦笑着解释完,眼见他的眼角含泪,残妆凋艳,赶忙哀求道:“祖宗!我皮粗肉厚,没事的,你再哭下去,可叫我——”一句话倒是说不下去了,依着他本意,是想说可叫他也跟着心疼,却知此话唐突大大不妥,赶忙改口道:“要是一会倒了嗓,可叫我如何下台呢!”

希容怔怔地收了泪,一时只觉得心中百转千回,一伸手从内襟里套出一只巧夺天工的景泰蓝鼻烟壶来:“你受伤是为了我,昨日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个东西,权当道歉,你收下吧。”唐家早已今非昔比,一切开支包括潋滟园的修缮都靠载涟扶持,在希容看来所有的金玉古玩都是用自己的奴颜卑膝委曲求全换来的,不堪入目。他甚至无法想象,当阿宸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所有的感情会不会都成为一纸空谈。只有这个父亲传下来的鼻烟壶,是唯一属于他的,堂堂正正属于他的。

“希容……我不——”

“阿宸,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更不是补偿,你,你就当是个念心吧。”希容哪里容他拒绝,半强制地塞进他怀里,阿宸本就是个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汉子,当下信了,也不多话就收进怀里,反手覆住他的双手:“你放心,我懂。”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希容却好似听懂了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推推他:“你先到外面去吧,这里我自己来还更快些。”

有一种全新的感情在慢慢滋生,只可惜,他,或者他,都没敢深究。

阿宸点头,刚走几步又不舍地回头:“我就坐在前排,等你唱完了,我同你还有话说。”

希容心里又猛跳了一下:“什么话?”

“你先忙你的吧。记着,我会一直在前排看着你的。”他回眸一笑,不承望,已是永恒。

第5章

一曲《燕归梁》凄凄切切地从丝弦上流淌而出,千娇百媚的杨妃,已然一身缟素,缓步登场,“叹生前,冤和业。才提起,声先咽。他怜我慕,两下无分别。誓生生世世休抛撇,不提防惨凄凄月坠花折,悄冥冥云收雨歇,恨茫茫只落得死断生绝!”莲步微移,水袖飞扬,白绸轻抖间,一张如花俏颜已然珠泪琏琏,愁云惨雾,“万愁深,万愁结。曾怨他既荏疼热,况盟言曾共设,怎生陡地郎心似铁,马嵬破前便忍将奴负也?纵是千秋惨痛,此恨独绝!”

在场众人纷纷哽咽,这般泣血商音象是要将人的肠子都唱断了一般,这小旦凭的是我见犹怜,曲姿曼妙,若是换了自己做明皇又怎忍将她轻易抛下?

阿宸早已痴倒,满心里都是一腔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甚至有些后悔让希容登台亮相了,他几时想象过他的女装扮相竟然如此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不要说小凤仙了,就是北京城里最出名的角儿,也没有那千种风情,万般柔媚。他情不自禁顺着曲调,轻轻哼唱起来,仿佛随着希容来到那长生殿中,许下一个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盟约。

恍惚中,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他并没在意,依然陶醉在那轻歌曼舞之中,只是在伸手要茶之时,被一双强健有力的手,牢牢攥住了手腕。

那个男人缓缓地摇着头,轻叹道:“国家危难之时,你竟还有时间在此等风月之地留连,看来当初,竟还是不要救你的好。”

阿宸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猛然惊醒,他望向身边那个留着寸头穿着中山装的英挺男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