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接受这种怀疑。”
“我求你……再次给我确定,百鹞。”
唉。男子……百鹞叹气。元慕阳救过他最心爱的小妹,致使他欠他一个人情。可是,他竟不确定自己此时还留在此处,是否只是为了报恩了。人生自古有情痴,他活了几千载,除了戏文中的梁山伯,却只见过这样一个元慕阳。拥有明珠美玉般的相貌,和出类拔萃的文武绝学,又凭一己之力白手起家,创下如今的偌大家业,成就江南第一山庄……这样一个称得上人中龙凤的人,一个站在凡尘高端的人,现在在求他。之前,也几度如此求他。
“她没有转世,因为魂魄的残缺,判官未使她转世。”这些话,他不知说了多少次。
“那,她应该听到了我的话才对,为什么还不回来?好没有听到么?她一定是没有听到,一定是!”
“她听到了。”百鹞残忍地打破他的自我宽慰,“人一旦结束一世尘缘,不管死前多少留恋,走过一趟奈何桥,刻骨铭心的人与事都会淡去。虽然在喝孟婆汤前,还会留着记忆,但就如隔了一层纱,或如在看别人的一场戏,再难起泛涟漪。这两年,在我施法之下,你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她毫无回头之意。若本魂毫无动摇,哪怕是玉皇大帝也不能让离身之魂归附本体,所以,我始终不能还尽你的人情。”
“眠儿,眠儿,眠儿,眠儿……”元慕阳唤着爱妻名字,像是欲藉此把这个进到ròu里流进血里钻到心里刻到魂里的人儿找出来,哪怕剜骨剖心,哪怕血尽ròu干,只要她能回来,能回来……
百鹞移目,不忍看他此时的模样,可嘴里吐出的话,依然残忍,“我不能让你看到她此刻在那个地方的情形,但我可以告诉你,她过得很快乐,每日笑口常开地等着魂魄归位转世投胎,她是真的把你忘了……”
“眠儿她不会,她不会!不会!”
百鹞长长喟叹,“你是在骗谁呢?你说,这世上有什么让她恋栈不去的?五岁时就经历父母双亡的苦痛,羸弱躯体上压着祖父祖母的期望,小小年纪就要守护家业,应付贪婪亲族的觊觎。长年受病弱之苦,还要面对人性的各类丑恶。如果不是遇到你,她连十二岁都活不过去,你说这世上什么可值得她留恋?我一度以为她会因你回头,可事实证明,这两年里,不管你如何说如何做,她依然乐不思蜀。”
“不!”元慕阳嗓间发一声残厉低呼,手握成拳,击在岩石砌成的书案上,不加任何内力的撞击,不一时即鲜血淋漓,但他仍一下一下,任手面血ròu模糊,一滴男儿泪混入其中,案面血泪斑驳,“眠儿她不会,她不会,不会,眠儿不会!”
五鬼愁
百鹞闭眸叹气。他不想承认在他身边这多年下来,看着这个男人用情如魔,已经无法仅仅一双报恩的眼睛看待,那份惺惺相惜的感念,他向来只用于家人。“好罢,我还有两个法子可以一试。”
元慕阳倏然抬脸,双眸中瞬间燃起热芒。
“只是,这两个法子费时又费力,还有点冒险,需要赌一赌。”百鹞料得不管是怎样的法子,眼前这人都不可能持否,也没等他答复,直言道,“第一,我会在一日之内将这城内阳寿将尽之人的名单收来给你,而你……”
————————————————————
“阿三,今儿个是哪里有瘟疫还是战争,怎么带回这么多?”
“还不是荥州一带的贼寇作乱,一个告老还乡的刺史一家三百零八口都完了,真是累死我了!你快带他们去走奈何桥,这个刺史生前有些功德,走完奈何桥,我还要带他到阎王面前听判的。”
“三百零八口?我的阎王大人!那些贼寇待阳寿尽时,必定要经受油炸鞭笞之苦了……”
“二位鬼差,容在下说句话,在下向二位打听一人,不,应该是鬼了……荥州人氏,丙戌年未时卒,卒年十六,生前夫家姓元,闺姓春,名眠者,是仍在地府,还是已然往世为人?”
噫噫噫?某只小鬼斜倚到榻上,好不容易今儿个没有那些扰人的话上耳,本想踏踏实实睡场好觉的,耳朵边突然就多了一些鬼言鬼语过来。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二位鬼差见谅,在下生前受过醒春山庄庄主的大恩,一直无以为报,他曾在在下老父弥留之际,请求吾父至得阴司打听得他家夫人去处,而后托梦告之。在下如今既遭横死,当是命定如此,怨不得天地,只是生前债未还,心难安,请二位鬼差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