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面,她一直有着男子的豪情。
春雨浓时,一批军粮沿运河而下,运来简州。因为奉命支援西方,南方又有大军虎视眈眈数月,小仗不断。于是这批补给的粮糙重要非常。也于是,乱党怕也是不会放过。
饥饿的百姓和饥饿的将士,哪个更重要?
我大败南兵于月山回来后,陈念如此问我。我说将士。她微笑,说,我之所以怀疑韩朗文,也是因为他选择的是将士。我问她,假如真的是他,她是否会难过?她苦笑,说:我会很失望,很失望。
我凝视她。我想我还是爱她的。没有办法的事。
我们原来预测若要劫粮,最后可能之处是在莞水上游,那里地处偏僻,两岸群山,以前就是匪徒出没之所,于是在那附近安cha了不少人手以防万一。可是运粮糙的队伍过那里的时候,平安顺利,连天气都格外好。却是行到了莱县,还未天亮,数艘乌船横在江面,堵住了去路。
双方就此动起了手,偏偏不知是谁放出了消息,一大群饥饿的难民潮水般送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押粮的官员急而无法,眼看一边敌不过黑衣人,那边又杀不尽夺粮的百姓。士兵拿刀对着这些为生活所迫的百姓,手都软了。
血总浓于水,杀的都是大陈的子民啊。
就在这时,一声哨响,不知从哪里出来一群青衣白纱的人,个个步履轻盈,却是武功高强,长剑在手,加入进来,与乌船上的黑衣人撕打起来。一柱香后,胜负就已经明显。
最后的结果是乌船败撤,俘虏都自尽了,粮糙损失了两船,那群神秘的青衣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押粮的官员请罪时,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韩朗文身上。还有一个人也时不时把目光放他身上。是陈焕。
太子带兵的这些岁月里,矛盾在暗中一点一点升级。作为他手下的大将,我最清楚这点。皇上并不满意他的许多作为,认为他该请示的地方武断专横,不该请示的时候又优柔寡断。我想或许是皇上年纪大了,并且身体越来越不好,疑心难免比以前多了许多。然而太子却早在和父亲的勾心斗角中失去了耐心。
我劝不住,因为连杨璠都劝他不住。我们只有看着局势往坏方向走。而陈焕,却是越来越得人心。更何况韩朗文似乎和他非常要好,为他的私属军队研制新的兵器。
陈念说,有一种花,总是赶在别的花都开完了,才开放,惊艳一方。那是茶靡。
她却没有说,等到茶靡谢了,还有彼岸花会开。人后总有人上来。她总是不在外人面前提她那现在在宫廷里如鱼得水,独揽皇宠的弟弟。
从蓉问我,若楚王和太子为敌,我跟哪方?我笑着搂过她,我们快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我告诉她,这么多场仗下来,我已经是功高震主的大将军了,不论跟谁都很麻烦。所以我只要专心对付敌军就好。
那时我就想起了陈念。她和韩朗文依旧形同陌路,这么多年的同寝共食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发展出夫妻感情。我还是见她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眺望南方。容貌还是少女的明丽动人,步履还是当年的稳重,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内乱给太子带来了更大的压力,陈焕却好整以暇地看着笑话。我很恼怒,一些老将也很恼怒,凡是知道忧民的人都恼怒。战火蔓延,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我们却在内讧。
然后听到了一些关于青衣人的事迹,他们和陈显并非一路,却也干些开仓放粮,劫富济贫的事,官府似乎极少干涉他们。这样一来,多多少少缓解了激化的矛盾。
陈念也就在那时向我们推荐了一个人,她第一次正面涉政。她的话很简洁:这个人是杨璠找到的说客,可以用来说服西土放弃和南藩的合作。
起初大部分人都不信她的话,甚至讥讽,她的丈夫当初也曾说服过西土,可惜最后功亏一篑。韩朗文依旧是那副荣ru不惊的样子,安静地看自己的妻子,无言地支持。我看着陈焕僵硬的表情,在看看韩朗文,隐约猜想,他似乎和陈念达成了某项共识,合作一回。
我和杨璠都支持了她,我们的表态让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很顺利地接受了任务。半个月后,消息传来,他不ru使命,说服了西土。
于是一道圣旨下来,道杨璠治理简州有方,升正三品,调回京,负责教导皇子。一番明升暗降让我明白过来,事情已经不可扭转。
杨璠不肯离开,他也知道他这一走,和陈弘也就是生死分离了。但他不走,太子也难逃口实。我不知道陈念和他说了什么,只听人说谈话完了,杨璠惨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第二天就起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