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今日与明瑜在园子里逛时,虽提到了句他,只不过也是随口感叹下而已,做梦也没想到竟真被自己一语道中,且还会在这时候赶回来!眼见他满脸胡须拉杂,一双眼睛凹陷进去,仿似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样子,一出现就直往产房的门冲去,顾不上问别的,慌忙上前先一把拉住他衣袖。
就在小半个月前,谢醉桥还身处于河西边塞。
谢南锦再不能驰骋于千军万马之间,他便接过了父亲那柄经年血染青锋的长刀,挥戈于荥水沃野城池间的烽火狼烟之中,与大昭将士们一道,以势如破竹之态,将西廷人驱逐回了荥水之西。不过数月,继威名赫赫的昭武大将军后,西廷人又知道了另一个同出一门的少年谢将军,其勇其谋,不逊其父。最后那场关键的大战之后,西廷朝内意见分化,主战与主和派吵成一团,最后还是主和派占了上风,派使者送来议和书,重新划定边界,约定从此永不互涉,睦和千秋。
谢醉桥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揽下了回京传报的任务。他挑了最精壮的宝马,带了简从,从河西往金京赶去。
与小娇妻一别,转眼就要半载。兵营的连天号角犹在耳畔呜鸣,只心中始终放不下的,还有自己从前曾应过她的话,要陪她在侧,与她一道等着听他们的孩儿坠地时的呱呱之音。他原本以为自己必定要错过这机会了,只没想到战事进行得这么顺利。算了下日子,如果自己快些,再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那一刻,就算赶不上了,能早一刻见到她和她为自己诞下的孩子,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于是就有了这一路的日夜兼程。刚赶到家中,就听闻明瑜正在生产,连口气也没来得及喘,便一路狂奔而来。
正巧这时产房门开了道小fèng,送出了盆拧绞布巾下来的血水,谢醉桥一路赶来,神经都还有些吊着,此刻骤见这满盆的鲜红,又听不到里面有明瑜的声音,大惊失色,以为她出了意外,挣脱开江氏,猛地扑到了门上,用力拍打,颤声大叫道:“阿瑜,阿瑜!你可还好?是我,我回来了!”
明瑜正死死咬着口中那臆想的自己男人的手指,憋着劲在用力,忽然听见门被拍得噗噗直响,赫然竟是他的声音,一阵发呆,差点没被倒流的口水呛住。
“阿瑜,阿瑜!岳母,她怎么没声音?流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出事了?”
谢醉桥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回头急吼吼问了声江氏,抬脚就要踹门进去。边上这才回过了神儿的安妈妈慌忙拦到了他面前,连连摇头骂道:“呸呸乌鸦嘴!少夫人好好的在给你生孩子,你一回来就咒她!快出去了,这地是你们男人家好来的?”
“谢醉桥,你这个坏蛋!”
明瑜虽疼得死去活来,只门外的动静却都收入耳中,一下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噗一下吐掉了嘴里的参段,呜咽着大吼出声。
从前只顾自己快活,又撇下大肚子的她跑了,现在才回来!
谢醉桥额头本满是冷汗了,听见她的声音,中气仿似还很足,方才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的心脏这才归了位,抹了把汗,忙吼了回去道:“阿瑜,你快用力,等你生好了孩子,怎么罚我都行!”
产婆接生几十年,大小阵仗历过无数,可何曾听过这样隔着门的产房内外对话?懵了片刻,这才醒悟了过来,想必是这家的孩子爹赶了回来。见方才还只躺着小声哼哼唧唧的明瑜瞬间仿佛被吹了口仙气,活气大增,心中大喜,忙狠狠拍了下明瑜的腿,瞪了眼大声道:“少夫人快加把劲,头要出来了!”
明瑜深吸口气,尖叫一声。
伴随着这声尖叫,片刻后,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传出了产房的门。
“得一麟儿,母子俱平安!”
产婆甲大声道。
“虎头虎脑,哭得这叫一个好听!”
产婆乙喜滋滋补充道。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直陪着明瑜的周妈妈终于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她了,只不住拜着天,嘴里念叨不停。
明瑜一觉醒来的时候,浑身那种黏腻腻的不舒服感已经没了。她已经被换过了一身柔软透气的中衣,边上躺着的,就是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爱子,还有……那个被她骂作坏蛋的男人——她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还保持着她睡过去前跪坐在踏脚上的姿势,只不过现在是趴在c黄沿上,睡了过去。
他一定是太累了,这样居然就会睡过去。
他已经洗过了澡,换过衣裳,只是还没来得及修面,一张脸上胡渣拉嗒的。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