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靖王虽是个享清福的甩手王爷,只对朝局也不是全然不晓。隐约看出了皇帝正欲借了这事打压下严家,哪里还会由着女儿胡闹。只庆幸自家有意于谢醉桥的事并未传扬出去,不算落了脸面,板起脸教训了懿柔一顿,命往后再不许提此事。懿柔在王妃面前哭闹了几回,王妃也已从丈夫口中晓得了轻重,早打消了当初的念头,只拿好话细细劝着她而已。懿柔见父母俱都不由着自己了,这才无奈消停了下来。
她虽一心想嫁谢醉桥,只全不过是凭了一腔少女的怀春心思。这几年谢醉桥大多是在江南度过,她没机会见他面,更遑论说话或了解了。眼见婚事是没指望了,只心中始终不甘。晓得今日侯府王老太君过寿,谢醉桥必定也会来,早早便盘算好了定要看上一眼如今到底变成什么模样。盼到了这一日,装扮得花一般地随了自己母亲和姑母坐车过来。松阳公主见过王老太君后,便与安氏退下回房自己叙话。她随王妃留了下来,一张甜嘴哄得老太君眉开眼笑,心中想的便是等到谢醉桥来拜寿时见上一面。等了半晌,果然等到了一群青年男子来给老太君叩头祝寿。当中裴泰之及裴家另两房少年子弟,她大多认识。另有个一袭宝蓝的华服青年,虽隔了扇碧纱橱,只在一堆人里,她竟仍一眼便认出了他。见当年的那个翩翩少年郎,如今更是挺拔轩昂,偏偏却不是自己的,心中一下沮丧万分。待人都退了下去,王妃见她闷闷不语,便叫去找裴文莹说话,这才过来的。
她自晓得阻了自己好事的便是江南荣荫堂阮家的小姐,心中便似横了根刺,却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见到。
方才刚进来之时,她其实便已经一眼看到了明瑜,只觉她明艳过人。她平日对自己容貌很是自负,出于矜持和见到比自己还要出色的女孩时的微妙心思,这才忍住了没多看。心中却有些猜疑,不晓得这面生的貌美女孩是京中哪户人家的亲眷。此时震惊过后,上下又打量了明瑜几眼,见她看起来年岁比自己还小些。屋子里的几个年轻女孩连上自己,都是一身红色锦衣,她亦如此,装扮甚至远远不及自己出挑,偏偏往那里一站,却叫人挪不开眼去的感觉。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方才透过碧纱橱见到的那高大身影,把这两人想到了一处去,心中骤然便似被针刺了一下,脸色微变。
明瑜早知道谷城郡主其人,家世显赫,京中有名的美人。前世里,到了明年春,便会由正德赐婚给谢醉桥。只可惜还未等到二人婚期,谢醉桥便意外身亡。至于她后来如何,明瑜便不知道了。这一世里若非自己的缘故,想来她与谢醉桥也会沿循前世的老路发展下去,成一对未婚夫妇。此时听说面前这少女便是谷城郡主,也是有些惊讶。见她打量着自己,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尖锐得便似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一个洞,立刻便晓得自己已成她死敌了。碍于她身份高贵,仍是面带笑意朝她见了个礼,口中称“郡主金安。”
懿柔郡主忽然见屋子里的人把目光都投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安静了下来,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毕竟在的几个女孩里,就她年岁最大,地位也最高。对方虽身份低微,只今日与她一样,都是侯府的客人。自己这般,传了出去有份怕要惹人耻笑,这才勉强哼了一声,重新到松阳公主身边坐定,听安氏与自己姑母说话。眼睛却忍不住仍不时往明瑜方向瞟去,越看越觉得刺目。
明瑜应着身边的谢静竹,偶尔低声说几句话,见那郡主抬着下巴,偶尔飘过来的目光中,厌憎之色显而易见。心中暗叹口气,打定了主意,等这回的寿筵结束,自己一回余县高家,便闭门不出,省得再似这般招惹是非。
又过了片刻,忽然有丫头急匆匆来,道筵席要开。安氏与松阳公主忙起身先行而出,懿柔郡主其次。明瑜松了口气,这才随了谢静竹和裴文莹一道过去。
外面天色已微微擦黑,前头身后都有丫头手提牛皮灯笼照着路而行。宴客的大堂里早按男女设了前后二厅,中间用十数面五彩鎏金櫊扇相隔区分。高堂南墙之上挂了个磨盘大小的金粉寿字,其上的点画俱是由无数个小的寿字组成,数百个小寿字的字形竟无一同,想来便是百寿图了。边上又有瑶池王母的绣像,人物也是栩栩如生,下面设了札桌香案、点了寿烛,上面高高垒了寿桃、寿糕,堂皇一片。摆了约莫十数桌的酒席,座上女宾无不金钗吉服,富丽耀目,那扇紫檀大屏风侧的主桌上坐着的,便是今日的寿星王老太君,边上陪坐了些德高望重的诰命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