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很喜欢她说“我们”这个词儿:“是。我已与皇上说了,西北那边,还是得我亲自去主持才能放心。父亲年纪大了,就让他在东南主持海港营建一事。就是江浙水军,我也荐了京卫使司里的人去——横竖如今袁氏余党已经肃清,江浙闽地的抗倭不是一时一日之功,由他们慢慢去做吧。我们父子毕竟原是马背上杀出来的,统领水军并不相宜,不如让给能干的人去做。”
“父亲——”许碧刚想说沈大将军统领水军亦是做得有声有色,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大将军纵然有统领水军之能,可若是沈家父子一东南一西北,俱掌兵权,那可就真的会令皇帝担忧了。
如今,皇帝还念着昔年的情份,对沈家并无疑心,甚至连处置太后谋反这样的大事都愿意交托于沈云殊之手,可谓难得。然而愈是如此,沈家愈是应该自退一步,若自以为忠心便张扬起来,那便是自寻死路,纵然皇帝不想疑心,也要疑心了。
沈云殊低声道:“依例,边关统军的将领,妻小都是应该留在京城的。当初父亲已是特例,我想着,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再向皇上讨个恩典,带你和儿子一起去。”
大将在外领兵,妻小留在京中,其实也就是做个人质。当初沈夫人因是端王做媒,且当时沈大将军还不是镇边大将,因此方能一直随着他。可若沈云殊往西北去,按例许碧和元哥儿是该留在京城的。
“你和儿子留在京城,我可不放心。”沈云殊摸了摸许碧的肚子,“现在还有女儿呢,就更舍不得了。倒不如趁这个时候,父亲放了兵权,我带你们去西北——只不知,你愿不愿去。”
西北那地方,虽然在他看来是跃马纵横的快意之处,但在旁人眼中只怕却是战乱苦寒之地,没几个人愿意去的。许碧生长京城,后来嫁给他也是往杭州住,皆是温软繁华之地,对西北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好啊。”许碧却是欣然。京城这地方是繁华,可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不断,更何况很快还会有立后风波。与其留在这里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倒不如去西北,至少那边是沈家的地盘,说句不客气的话,到了那儿,她和元哥儿都能横着走了。
至于西北苦寒什么的,许碧倒真不在意。那地方是苦一些,但到了沈云殊这等地位,自是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又能苦到哪里去?她可不是吃不起半点苦头的娇小姐。
“听说西北那地方拘束少得多?”杭州也好,京城也好,规矩都不少,似她这样,还是成了亲的妇人,若沈云殊不在家中,都不好随意出门逛街的,只能参加些女眷们之间的花会茶会,再不然就是去庙里上香,着实无聊。
“正是。”沈云殊说起西北不由得眉飞色舞,“那边地方广阔,我带你去跑马看落日,那草原茫茫,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着实壮观……再说,也去母亲坟前拜一拜,让她知道我娶了一位贤妻。”许碧自进门之后,只拜过他生母的牌位,却连坟都不曾上过。
“而且,我也想在西北,再办一场喜宴。”沈云殊握住许碧的手,低声道,“我与你的喜宴……”当初他为了装病,是让沈云安代为迎亲的。当时未曾想到,他竟会在这场代嫁的亲事之中,迎娶到了此生至宝。以至于如今想起,他都后悔不该让沈云安代迎的。
到了西北,他可以以亡母未曾亲眼见他娶妇为由,再办一次喜事。没有别人代迎,没有别人代为拜堂,只有他和他的妻子,正正经经,同拜天地,共入洞房。
“这也行吗?”许碧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也低声问。
“怎么不行。”沈云殊一锤定音,“母亲想必是会高兴的。”
“嗯。”许碧也不由得嘴角泛起了笑意,“第二日,我们就去母亲坟前祭拜,带着元哥儿,也让母亲看看孙子。”如此,连夫人在九泉之下,当会放心了吧。
对于沈云殊调驻西北掌十万大军之事,朝堂上果然不出所料地有人跳了出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叫唤呢,沈大将军从江浙递上的告老折子就已经到了,自请辞去东南水军兵权,只往正在建设的海港处做个小小官员,为海运之事出一份力即可。
这份奏折算是堵上了所有人的嘴。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之怒,斥责那些蹦跶的官员眼中只有权势,行小人之心,不配为官云云,同时顺势封了沈云殊为三等忠勇伯,镇守西北;至于沈大将军,虽不再掌军,却以一品致仕,另给监察之权,让他监督海港营造之事。
这个三等伯震得朝中一半的官员有点发懵。盖因沈云殊返京十分低调,不少人都以为他这场仗打得虎头蛇尾,能官升一级就是好事,少不得在京卫里多磨两年,等现任京卫指挥使告老,他才能升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