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婷垂下眼睛,紧紧捏住了手里的帕子。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即使来了京城,也不可能就把杭州的事儿抹去了。就是前些日子她几次跟着许碧出门,也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只是像范太太这样公然说出来的,还是头一回。
跟顾家的亲事,多半是成不了了。沈云婷倒并不是对顾家有多眷恋,只是许碧这么费心费力的,大约是要白费了。而且,这些话,还是当着梅若明的面儿说出来的……
沈云婷心里堵得厉害,眼看顾太太从殿外进来,脸上笑容就有些勉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过来拉她的手了。沈云婷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想笑,索性向许碧道:“嫂子,我想出去看看那紫藤花。”
许碧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拍了拍沈云婷的手道:“带着宝镜,别走远了。”
沈云婷带了宝镜出了殿外,远远就见紫藤花廊下有不少人,索性一转身,往白云观外走去。
“姑娘——”宝镜有些担忧,“大奶奶说,别往远处走……”
“那边人太多,吵得慌。”沈云婷根本也没心思看什么紫藤花,只是想离顾太太等人远一些罢了。其实她倒更情愿顾太太进得殿来立时就说这亲事不成,然后转头就走,也不想看她遮遮掩掩地打量自己,仿佛在看一个不知道内里有没有坏掉的果子,想吃一口又怕坏,想扔掉又有些舍不得。
宝镜喃喃道:“那范太太不过是跟咱们家有仇,姑娘别把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沈云婷笑了一笑:“哪里是胡言乱语呢,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程百户他——”
沈云婷叹道:“是程百户命不好?他也是剿海匪立过功劳的人,可别这么说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到白云观外。
白云观依半山而建,观外有自种的一片枣林与药田,这个时候,枣林已开出许多黄绿色小花,虽不起眼,却散发出淡淡甜香。沈云婷信步走了过去,见周围几无人迹,不由得笑了一声:“那看紫藤花的人多得很,这里倒清静。”
宝镜就怕她暗自伤心,巴不得她说话,忙笑道:“这枣花不起眼,还招蜜蜂,谁会特意过来看呢?姑娘也离远些儿,别叫蜜蜂蛰着,可疼呢。”
沈云婷却笑了笑道:“这蜜蜂都忙着采蜜,你不惹它,它哪会蛰你呢。我倒瞧着这枣林好,花开得虽小,却能养蜂酿蜜,等到花落,又能结了枣子供人食用,并不比紫藤花差呢。”
宝镜故意笑道:“那紫藤花也能吃呢。姑娘忘了,去年姑娘还做过藤萝饼呢。”
沈云婷不由得也笑了:“倒也是。哥哥院子里就有一架紫藤,年头也不少了,开起花来能做许多藤萝饼呢。”
她说着说着,笑容便渐渐淡了:“那会儿嫂嫂还说呢,这花要都做成藤萝饼,都能开个点心铺子了。我和连表姐听了都笑得不行,那紫藤要是被摘秃了,可怎么看呢……”
宝镜咧了咧嘴,也笑不出来了。那时候姑娘还欢欢喜喜的,哪知道后头香姨娘就闹出那么一场事来呢。如今姑娘脸上连笑容都少了,就算是来了京城稍好些,也没有那时候笑得那么欢畅了。更何况今日又出这么一遭事儿,怕是日后就算在京城,姑娘也笑不出了。
宝镜正满心忧伤,忽然瞥见枣林中有人影晃动,忙道:“姑娘瞧,这不是也有来赏枣花的么——”
她这话还没说完呢,一眼看清那人影竟是个眼熟的,顿时后悔自己嘴快。
沈云婷抬头看去,也是一怔:“梅公子?”从枣林里走出来的人不是梅若明还是哪个?
“沈姑娘——”梅若明头上肩上还落了几点枣花,对着沈云婷点了点头,还是那么微眯着眼睛,面带笑容,“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随便走走,瞧着这边人少,就过来看看。”沈云婷到了这会儿反而坦然了。方才范太太那些话,梅若明只要不是个聋子自然听见了,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也无非,就是如此了,“梅公子怎么在这里?梅太太和梅姑娘呢?”
“她们还在观里上香。”梅若明倒有一点局促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我出来走走。闻着这枣花香气才过来的。这里确实清静。”
沈云婷笑了一笑:“今天白云观倒是热闹,听说道长显了神通,大约大家都在观里看法事罢,自是没有人往这边来的。”
梅若明倒是有一点不以为然的样子:“怪力乱神,子所不语。何况便真有冤仇,亦是自家之事,与村人何干?何以要在井中作祟,使阖村不得安宁呢?这等事,姑妄听之倒也罢了,若围观传扬,也不是什么好事。”
“梅公子也不信这事儿?”沈云婷也不相信,“这事儿听起来委实是太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