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岚摇摇头,垂着脑袋落寞地道:“小隐不想见到我。”
“哈?”黑猫很无奈,“你俩又怎么啦?”
扶岚也不明白,大概是因为他太笨了,很多事情他都想不明白。戚隐总是说他要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戚隐想做的事,就是他想做的事。戚隐总是说他要有他自己的愿望,可他自己的愿望就是把弟弟养得白白胖胖,开开心心。许多许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是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变过。
半抬起头,默默瞧着那边醉意醺醺的戚隐。他们之间分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好像隔得很远很远,远到他永远也到不了戚隐身边。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眼睫低垂着,看起来有些孩子气,又有些孤单。
脑子晕乎乎的,戚隐抱着酒壶,歪在戚灵枢肩头,口齿不清地问:“小师叔,你和你的心上人怎么样了?”
“……”戚灵枢用一根手指戳住戚隐的额头,把他从自己肩头拨下去。
“你该不会还没告诉人家你的心意吧?”戚隐撑着脑袋偏头看他。
“不必说了。”戚灵枢道。
“平日里见你挺牛气的,怎么到这种事儿上这么怂?”戚隐嘲笑他,拎着酒壶站起来,“反正老子命不长了,临死之前,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男人!”
戚隐大灌了一口酒,啪地一下把酒壶摔在地上,大吼道:“都给老子安静!”
酒壶碎裂像是鞭炮炸响,四下里登时一片寂静,妖魔们都被他这惊雷般的一吼吓住了。其实这吼声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醉汉耍酒疯,声音大了一点儿,可不知怎的,他们忽然觉得这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有点不一样,他站在群妖群魔的中央,像一根茕茕孑立的刺,谁也拔不走他,硬生生戳进所有妖魔的眼眶子里。
“臭小子,耍酒疯回家耍去!”朱明藏拍案骂道。
戚隐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没理他。抬手指向龙骨王座上面那个黑衣男人,道:“你,过来。”
扶岚抱着猫,有点不知所措。他左右看了看,他身边没人,戚隐指的如果不是黑猫,那就只可能是他了。
黑猫从他膝头蹦下,他懵懂地走过去,站在戚隐身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夜风从颈子边上流过,月光洒落在脚尖。
戚隐最近说的话儿没有以前多了,也不怎么和他待在一块儿。戚隐总是蹙着眉心坐在角落里发呆,像是心里埋了很多很难过的事情。扶岚知道多半是因为他,因为他的心不会怦怦乱跳,因为他没有七情六欲。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带给弟弟悲伤,他知道他有错,可他不知道如何改正。
他像做错事的小孩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足尖。他是龙骨王座上的妖魔共主,也是一个犯了错不知道如何改正的哥哥。
戚隐环顾左右,大声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废物,看不起我。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怂了一辈子,小时候学塾打架,我不敢还手,小姨骂我赔钱货,我不敢还口。可我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掉!我要做一件事,做一件不做会死不瞑目的事。”
他看向扶岚,月光映出他醺然又坚定的眼眸。
“哥,我骗了你。”他说,“我不想当你的弟弟,我也不想当你的新娘。”
扶岚呆住了,一瞬不瞬地凝视面前的男孩儿。
“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不管你是不是因为低语才喜欢我。就算我是你的累赘,是你的枷锁,就算将来你记起我的时候,我永远都是一个仰仗神祇骗了你心意的小贼,我也爱你。”戚隐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当弟弟,也不想当新娘,我想当你的新郎。”
戚隐上前一步,在所有妖魔的注视中抱住了扶岚,嘴唇欺过他们身后的熊熊火光,印住了扶岚的唇瓣。他没有停滞,更近一步,右手按住扶岚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住了他。他有绵软的唇瓣,用舌尖去临摹,像品尝甘甜的蜜。两个人唇齿相依,醇厚的酒味在彼此的唇间混沌地蒸腾。
扶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像在那一刻静止了,世界一片寂静,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茫茫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戚隐的唇齿那样炽热,好像要燃烧起来。他懵懂地,任由这个他曾拉着小手去买糖饴的孩子,这个蹦蹦跳跳叫他哥哥的孩子,流连忘返,寸寸深入。
这是扶岚一生中第一次这样亲吻,浓情蜜意,好像要深入骨髓。即便在他未曾记起的那段漫长时光,他也不曾体会过这样浓烈的情感。他的人生像一口静寂的潭水,映照天光云影,世间万化,独独没有起伏的波澜,也没有汹涌的浪潮。可今天他好像触及到了一角,炽热的吻燃起炽热的焰火,蔓延向静寂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