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学长

阮芋上大一之后比大一忙多了,抽空看见孟新益信息,她觉得挺搞笑的。

这个学长还没忘了她吗?难道想来试探一下她和男朋友分手没有?

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

孟新益:【观雪亭这边的雪很干净,我堆了个雪人,看起来还不错。你觉得怎么样?学校民间门办了个堆雪人比赛,很多外校的同学都跑过来参观】

阮芋回得又快又狠,她拒绝人素来如此,没什么情面好讲:

【学长,我最近很忙。我不喜欢雪了,也不喜欢北方,以后也不打算去,你别给我发了,我男朋友看到会不高兴】

孟新益:【好】

聊天记录到这里彻底结束。

孟新益说了那么多冗长的车轱辘话,终于在最后一句,回到他习惯的风格。

阮芋缓慢地蜷在地上,紧紧抱住了腿。

这一次被他彻头彻尾地蒙蔽,她却一点也不愤怒,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想找他算账。

回想她这几年,身边围绕着无数朋友,她其实很少想他,有时候是不敢想,有时候单纯是忙忘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促使萧樾变成这样,除了以前那场事故,还有其他她不了解的故事吗?

不管有没有,好像都和她无关。

阮芋终于意识到,她的心是真的很冷。在她眼里,永远有比他更重要的人和事,约定是她提的,销毁的时候也不用通知他,直接掉头就走就是了。

明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就因为母亲的一两句奉劝,她就能完完全全不联系他,日子过得不能说不快活,学业有成,身体健康,承欢父母膝下,难过的时候就畅想以后,等到工作了,赚钱独立了,她再去北城看看,能见到他就好,见不到也罢,谁都不是离开谁就不能活。

一面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一面她又觉得自己再也遇不到这么喜欢的男孩了,趁着年少轻狂,她和大学舍友一起去纹了个身,把喜欢的男孩的名字纹到了身上。

这就是阮芋。

一个深情的狠人。

她从来都不缺爱。

就算身体里莫名其妙缺了一块,她也浑然不觉,因为有绵绵不断的幸福与唠叨将她捧起来,失重了,自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直到这一刻,她落在地面。

躯壳里面空荡荡的,她才突然发现,原来失去的那一部分,比她想象中重要的多。

有些承诺,不能不兑现。

-

深夜,陈芸洗完澡,掀开被子躺上床。

阮济明靠在床头用平板看医学文献,陈芸凑过去拉了拉他胳膊:

“芋仔今天怎么回事?眼睛好肿,情绪也怪怪的。”

阮济明耸肩:“我怎么知道?”

“你没有和她说什么吧?”

“我能和她说什么?”阮济明,“就是让她走自己的路,怎么开心怎么过。”

陈芸:“哦,你倒是贴心。”

她终于不再反驳,不再强求女儿留在身边,默许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这几年过去,陈芸也渐渐看开了,非要找个转折点,那就是去年他们全家一起去泡温泉,在女更衣室里,她看到女儿身上纹了个黑色的东西。

陈芸当时大惊失色,紧张地问她那是什么。

阮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态完全像个大人了,非常平静地对她说:“你知道的。”

女儿越是平静,陈芸就知道她心里的情绪越重。

多少也有点怨吧,亲情这道甜蜜又沉重的枷锁。

陈芸平躺下来,拉起被子盖到下巴下面。

阮济明也放下平板,莫名低头看了老婆一眼。

随后,两个人同时避开对视。

相濡以沫一十几年的夫妻,那一刻,各自的眼睛里都藏了几分秘密和惭愧。

再亲近的人,总有一些信息是不能互通的。

阮济明的秘密就是他今天和阮芋说的那些话。他从来没有和妻子提过曾经在女儿病房外见过那个男孩,把他的学习资料交给女儿,然后在今天把这一切都告诉她,引发她情绪激烈失控。

而陈芸心里的秘密,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不是只有阮济明在安城见过那个男孩。

大约是四年前的初夏,阮芋联考结束那天。

陈芸和丈夫在考试中心门口迎接女儿凯旋归来,中途她去街角的便利店买了点东西,不经意瞥见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那张脸蛋英俊得叫人难以忘怀,他坐在考试中心斜对面的咖啡厅里,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正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完全没注意到陈芸的视线。

陈芸很快离开那里,女儿考完出来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开车回家,陈芸说自己店里有事,没在家坐多久又出门了。

以为他早已经走了,没想到还待在原位。

店门口的黄铜铃铛发出叮铃轻响,陈芸走进咖啡厅,拎起手提包,温温和和地坐在男孩对面。

男孩漆黑的眼睛一瞬间门染上张皇无措,他连忙合起笔记本,站起来和陈芸问好。

陈芸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莫名怔了怔。

第一次近距离见面,男孩生得高大又清瘦,轮廓流畅利落,和她记忆中某个面目模糊的形象极为吻合。

那是去年夏天的某天,陈芸大清早去上班,发现停在家楼下的轿车车窗被人砸破了。

他们一家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房子,又在阮芋读书的机构附近租了一套小一点的,阮芋联考前他们都住在租的房子里,方便照顾孩子饮食起居。

那个小区配套的停车位非常紧俏,陈芸的车大部分时间门只能停在路边。

她车里放了一个名贵的奢牌包,包里还有各种证件、银行卡和现金,陈芸看到车窗破了一个大口子,心想这下完了,不抱希望地打开车门,竟然看见手提包还老老实实地躺在座位上。

检查包里物件,什么都没丢。

但是皮包表层不知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磨出了几道划痕。

陈芸心里不安,还是去派出所报了案,和警察一起查监控。

昨晚深夜。

一个头戴鸭舌帽脸戴口罩的矮壮男人一锤子砸破了她的车窗,右手伸进车里拿走她的包,猫着腰离开还没两步,街边突然冲过来一个穿黑t的高个少年,一脚把那个男人踹倒了。

男人显然打不过少年,可他还有同伙,两个人一拥而上和少年撕打了起来。

陈芸震惊地捂住嘴,像在看警匪片一样,少年似乎很会打架,渐渐占了上风,她几乎要张嘴叫好,猛然看到矮壮男人从衣兜里抽出作案工具,用力砸向少年清瘦的肩膀。

陈芸这下是真的尖叫了起来。

街边似是有人经过,两名恶徒立刻转身逃跑,少年最终夺回了她的包,趔趔趄趄走回她车窗旁,将包放了回去。

少年身姿高瘦,轮廓挺拔清俊,做完好事立刻捡起地上的书包转身离开,一看就是个受过良好教养的小帅哥。

陈芸拜托警察找了这个男孩一段时间门,始终都没找到,她渐渐就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今天。

陈芸非常确定那个见义勇为的少年现在就坐在她眼前。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真想问问他那天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流血,身上疼不疼。

可是陈芸最终忍住了。

她终究不是萧樾的父母,她的女儿只有一个,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女儿能更好,她的家庭能更幸福。

陈芸渐渐恢复平静,像开员工会议一样,和蔼又严肃地问萧樾:“你在这里住了很久吧?”

萧樾摇头:“没有。”

“不要说谎。”陈芸依旧温和带笑,“其实我去年夏天就见过你,但是那时候不太确定。你在安城已经住了至少一年吧?”

“不是您想的那样。”少年清沉的嗓音微微发紧,“我……我在宁城和北城还有很多比赛和工作,只是偶尔过来。”

陈芸:“我知道,你没有出现在阮芋面前。你现在租在哪里呢?”

萧樾回答得含糊:“在这附近。”

顿了顿,垂着眼再次强调:“我从来没有跟着她,也没有打探您家的事情,我只是想……”

“离得稍微近一点。”

偶尔的偶尔,能看到一眼,就足够了。

他已经没有任何奢求了。

他比所有人都希望她过得更好。

陈芸垂下眼,看到桌上放着一份纸质材料。

她视力还不错,一眼瞥见材料底部最关键的那行字——a大安城校区计算机视觉实验室。

他想做a大安城校区的实验项目?还是以后干脆转到安城校区的专业就读?

他作为国赛金牌学生,以全国第一的成绩选进国家队,选进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实验班,一个是高贵古老的主校区,另一个则是刚成立不久啥也没有的分校区,毫无可比之处,根本不应该拿来做选择。

陈芸伸出手,替萧樾的父母将那份材料倒扣起来。

“你是个优秀的好孩子。”陈芸所有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以后在北城好好读书,芋仔在我们身边也会好好的。”

“不要再来找她,我不想看到你们的人生再有交集。”

“就当阿姨拜托你了。”

这就是陈芸,总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迷信。

她只是一个深爱女儿,希望女儿远离灾祸,一切都好的普通母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