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然发白,五月初五端阳日已至。
车厢中,孟暧就趴在自己身侧熟睡,这丫头忙了一夜,恐怕是累坏了。班如华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寻常,孟旷探手摸了摸她额头,她已不发烧了。郡主却不在车厢中,不知去了何处,孟旷揭开车帘,发现郭大友也不在外面的车辕上坐着,亦不知去了何处。
孟旷在车厢中窝了太久的时间,手脚都无法伸展开,实在是难受极了。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带着伤,有些费劲地起身出了车厢。跳下车厢时她右足着地,避开了受伤的左腿。昨儿孟暧给她看过左腿,说她的膝盖受到冲击,伤了内里的筋络,好在没有伤着骨头,然后给她敷了一些舒筋活络止痛的膏药,用绷带固定好。如今她整个左腿膝盖肿的老高,一触地就疼,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路,实在是严重影响了她的行动力。
她就在车厢边伸展了一下筋骨,身上的多处割裂伤使得她疼得龇牙咧嘴,伸展的动作顿时凝滞,不得不老老实实缩回了安全状态。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老郭就在不远处,正与吕景石、车夫两人一道站在大院子门口,三人似乎正在一起望风聊天。孟旷想看看穗儿,便行至穗儿她们所在的车厢边,撩开帘子往里面望了一眼,白玉吟、穗儿和韩佳儿三个姑娘都还在熟睡,她们身上裹着毯子,彼此依偎,沉睡的面庞上显出难掩的疲倦。孟旷不忍心吵醒她们,便未曾出声,悄然离去。
她一瘸一拐地往院子的东北方行去,想要去寻茅厕方便一下。却不曾想在半途中恰好遇上了从茅厕归来的信阳郡主。朱青佩见她一瘸一拐地走来,忙上前来扶,孟旷拱手施礼婉拒。信阳郡主却依旧扶住了她的手臂,领着她往茅厕而去。
“我先去外面等着,你若不方便就唤我……啊,你出不了声。那我就在边上等着,你到时候敲门板罢。”她将孟旷扶到茅厕门口时说道,孟旷摇手表示不需要,她却依旧坚持要留在此处。孟旷无奈,只得随了她,自己入了茅厕之中。
待孟旷解手完出来,信阳郡主又领着她去了不远处的井边,就着井边一桶水洗了手,信阳郡主还亲手打了一桶干净的井水上来,让孟旷就着洗漱。这位郡主干活手脚利落,看上去确实是吃过苦,能过日子的人,绝非宗室皇族中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孟旷坐在井口边,摘下面上蒙着的黑巾,掬一捧清水拍在面上洗脸。郡主站在边上瞧着她,须于突然开口言道:
“孟百户,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方便问个问题吗?”
孟旷未置可否,便听她继续道:“你女扮男装在军中,就当真不曾被人发现吗?”
孟旷洗脸的手霎时顿住,抬眸望向信阳郡主。郡主报以微笑,道:“作甚这般瞧我,你女扮男装这件事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我与你是同道中人,只是我没你掩饰得这般好,一般人瞧见我也能一眼分辨出我的女儿身。何况,
这也是你自己暗示我的呀,昨夜在车上,郭大友要给你治伤你却不愿,暗示我来帮你治伤。我粗通一点脉象,摸到了你的寸关尺,还有你的容貌,你从不说话,你的喉结也几乎看不见,这么多细节,我可不是瞎子呀。”
孟旷心里其实明白信阳郡主可能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也确实是自己暗示她的,只是她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接了当地捅破了窗户纸,明目张胆地来询问自己。孟旷有些无奈,这两日她越发觉得自己女扮男装这件事暴露得越来越明显了,不仅昔年的班如华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连刚刚相识的信阳郡主也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女儿身。她不禁反思,自己这段时间或许真的在掩饰身份上有所懈怠,当真露出了不少破绽。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近几日她连番遭遇追兵追杀,保命都成了难题,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也就郭大友一直先入为主,一叶障目,才会始终不曾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女子。
孟旷又掬起一捧水含入口中,漱了漱口,吐出。她望向信阳郡主,终究开口道:
“还望郡主为我保密,我眼下不得不维持男子身份,尤其不能被郭大友看穿。”
信阳郡主听到她温柔的女子声线,不禁露出了笑容,心中感叹当真神奇,孟旷声音一出,原本俊秀儿郎的形象在她眼中一下就转换成了美娇娘的模样,竟是连最后一点男子气也消失了。
“你是对他不信?若是让他知晓你乃女子,他是接受不了,还是会捅出去让你无法继续留在锦衣卫中?”信阳郡主倒是打破砂锅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