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旷的第一次投名状任务非常成功, 她几乎创造了最快的刺杀任务执行记录。当布置任务给她的北镇抚司长官看到装在匣子内的头颅时,当真是惊了一大跳。而孟旷面上的阿修罗面具,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归来后第二日,孟旷就被骆思恭召见了。那是孟旷第一次见骆思恭,这是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男子,眸光中充斥着进取的野心,孟旷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瞧孟旷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开口第一句话就道:
“我听说你有一副阿修罗面具,你以后都戴着, 对你有好处。”
孟旷见骆思恭时只是黑巾蒙面,并未佩戴阿修罗面具。这句话让孟旷愣住, 而骆思恭却已然转变了话题:
“你可知晓我为甚么要让你去刺杀岳庭茂?”
孟旷摇了摇头, 她一路赶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 仿佛迷失了自己一般。她想了很久,并不甘于去做锦衣卫的杀人利器, 她希望弄清楚自己要刺杀的对象到底是什么人, 想要分辨他们到底该杀还是不该杀。不论是父亲还是二哥都曾和她说过, 做人要有底线,什么事该做, 什么事不该做, 自己心里要有一杆秤。军人虽然是组织中的一员,但绝不可被组织所吞没。
如果岳庭茂是一个不该杀的人,那么她杀了他, 就当真是犯了杀孽。就像那僧人说的,她会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到底什么样的人是该杀的,什么样的人是不该杀的,这个问题却太过复杂,她一时之间也无法想明白。她只知道作奸犯科,穷凶恶极之徒,该杀;战场上为求自保反制杀敌,则为无奈之举,也可得原谅。但如是杀了无辜之人,那就当真是罪过了。她不知道这种朴素乃至于粗暴的,完全是出于私开公堂式的判别法到底能不能算是一种合理的底线,她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因为她有预感如果自己在此事上钻了牛角尖,那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做锦衣卫了。
骆思恭好像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孟旷的眼睛,说道:
“孟旷,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你是一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上战场杀敌,保卫家园。锦衣卫的职责是维护天子的安危,也是维护江山社稷之安危。我们要你杀人,你不必有心理负担。这是岳庭茂的档案,我专程从锦衣卫秘档中调出来给你看的。”他指了指桌案之上的一叠机密文档说道。
孟旷翻开来仔细阅读,一边看,就听骆思恭一边与她说道:
“岳庭茂的父亲名唤岳凤,江西临川县人。他是个商人,但很不本分。他于勐卯麓川一带行商,与陇川宣抚司多士宁交往甚厚。万历元年,岳凤诱杀多士宁及其妻子,夺金牌印符,投靠缅甸宣慰司,伪受其命,代多士宁为宣抚。后勾结缅甸兵多次侵犯西南各司。十年、十一年,在西南多地掀起战火,劫掠各地。当地官军为了抵御他所组织的叛军,伤亡惨重。今年二月,朝廷为了一举剿灭岳凤势力,命刘綖为游击将军、邓子龙为参将,各提兵五千赴剿;又征调官军及地方武装数万,合力攻剿。战事总算得到了逆转,北镇抚司巡堪所也查找出了他为什么能够连连败退我军的原因,他早年间在江西留有一子,就是岳庭茂,此人有军中渠道,于前期围剿的指挥吴继勋、千户祁维垣的部队中安插了细作,将我军部署外泄传达给岳凤,致使我军惨败。这个岳庭茂不仅害死了我军那么多的士兵,害苦了那么多的家庭,他自己本身还在临川一带横行霸道,抢夺良民土地,霸占民女,他的妻妾当中有很多都是被强抢而来的,实在是罪大恶极。”
孟旷看完了秘档,确如骆思恭所说,分毫不差。她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若她手刃的是此等恶人,她也终究可以心安了。
“我让你做这个任务,就是为了告诉你,锦衣卫的刺杀任务都是师出有名,上了我们黑名单的人物,都对我大明安危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你刺杀他们,就是保卫国土,保卫我们的家园。任务发布时,我们不会告诉你刺杀目标的来龙去脉,这是规程,目的是为了防止你不慎将消息泄漏,亦或因目标的所作所为,而对其产生某些不该有的想法,影响任务进行。规程制定的目的,就是确保我们派出去的锦衣卫特务能精确无误地完成任务。孟旷,你的第一次任务完成得很好,我现在要将你调入我北镇抚司管狱所,你就暂且归于百户萧长生手下,任小旗。”
孟旷离开骆思恭办公的衙署官堂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上司到底对她有多么的看中。她恐怕是唯一一个执行完任务之后,上司会亲自找到她,排解她内心压抑之情的人了。他希望孟旷能热爱这份军职,热爱锦衣卫,能为锦衣卫至死效忠。
如果她的上司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在锦衣卫之中能通过刺杀、抓捕铲除蠹虫,护卫家园安宁清净,或许为锦衣卫效忠也并不是甚么坏事。只是前提是,她父兄之死与锦衣卫内部无关,否则任骆思恭如何有领袖魅力,也留不住孟旷。当时的她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