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栏无语掐残花,蓦然间春色微烘上脸霞。相思薄幸那冤家,临风不敢高声骂,只叫我指定名儿暗咬牙!”
她的气息扑在他耳边,曲儿终时暗咬牙,纠缠半生,不过是那一句话:
“冤家!”
握住的那只手终于垂了下去,他凝定不动的面庞上犹带着最后一丝笑容。
有什么东西跟着叮当落在地上,那是他一直紧攥在另一只手上的东西,一个普通的玉佛挂坠,青光沉沉,带着长年摩挲出来的温润暗光,她俯身捡起来看上一眼,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
多年以前,她还是霍家大少奶奶的时候,他要对勐军出兵,绑架了她和展谦做为出兵借口,那时候她哪里知道背后的复杂阴谋,只当是劫财的绑匪所为,于是将身上的玉佛链子送出去想要脱身,东西就这样落到了他手里,便是后面她知道那场绑架不过是他暗中策划也忘记了玉佛链子这样一件小事,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后会在这里重见当年那一件旧物,更想不到这不值什么钱的东西他会一直留在身边,这样久这样久,便是这一刻也还这样牢牢握着。
她想要笑一笑,想要骂他一句傻,可是先淌下来的却是眼中的泪水,怎样也擦不完似的,她将他犹有余温的身体揽进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口中喃喃说话,末了又在一字一句咬着词唱歌,断续的歌声里有一种留声机放着唱片才有的低沉暗哑,她的耳畔似乎真的有音乐唱起来了,那是她还在霍公馆的时候,留声机咿咿呀呀地响,温润如玉的霍大少爷牵着他新婚的妻子,他有耳聋口哑的缺陷,可是却是极好的丈夫,宠她爱她,对她笑一笑,似乎满目的美景都失了颜色,那个叫做钟雪落的单纯女子便甘心抵命地沉迷在那宁静纯粹的幸福里,满院的桃红柳绿繁花飘香,熏醉了那一段最初的爱恋;明明那花香还在鼻端萦绕着,却仿佛又突然站在了梦都的舞池里,风流倜傥的霍大帅搂着艳名远播的黛绮丝在跳舞,四周金碧辉煌欢声如潮,他的眼睛在旖旎的光影中有一种格外温柔的微笑,她侧开头去不敢看他,等她终于敢正视那样的目光时,他的面庞却又渐渐模糊,然后消失在时光中再也寻不见了。
她咿咿呀呀地唱着,唱过了跌宕的岁月,唱过了一生的繁华,窗外大雪茫茫纷舞而下,铺天盖地将一切埋葬,记忆中鲜艳的色彩都一一褪去了,沉淀在脑海里的画面仿佛老照片一样泛着灰蒙蒙的黄,那些爱过恨过的往事,全都过去了。
那一年的冬日,日本人举兵侵华,边界四省的北易将士全军覆没以身殉国,霍展谦率领的易军全面宣布抗日,民国政府与日本人的和谈破裂,侵华战争全面爆发,中华民国内忧外患,华夏大地再起风云!
金戈起,铁马飞扬,热血豪情英雄美人,众口相传的,已经又是新的故事。
却还是不断有人提起,当年边界四省的霍大帅冲冠一怒为红颜,提起那交际花黛绮丝,一身潋滟流光的锦缎旗袍,风流绮丽,舞台上竟自妖娆众生倾倒。
黛绮丝那个香艳的名字再也未曾出现过,她的故事却依旧流传。
她是烟花女子,却有人说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错过误会、万般无奈才沦落风尘;
她是报纸上点名的汉奸卖国贼,却有人说一切皆是小人嫉妒冤枉;
她和霍展鲲当众决裂,却有人说霍大帅风流一生,最爱的唯她一人。
有人说她在学生暴乱后不久就已经香消玉殒,也有人说黎源之战后看到她出现在战场抱着霍展鲲的尸首失声痛哭,还有人说她死在了后来的战乱之中,真真假假,众说纷纭,交际花黛绮丝的故事惹人追随,只是谁又知道平静日子里那个俏皮娇憨的少女,含羞带怯地向丈夫许下过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誓言,又有谁知道那个男子的痴心和悔恨,在往后长长的一生里,不离不弃地守护在她们母女身旁,守护着最初以及最后的爱恋,执着地等待着她的回首?
爱恨情仇的三人,辗转一生,情债几本,不过都是乱世里的一段传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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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结局了,谢谢大家的支持,还有几章番外,以后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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