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雪落……我知道……知道我做过很多、很多错事……知道你恨我……”
她连连摇头,手指捧住他苍白冰冷的面庞,他每一句话都说得极端吃力,却强撑着要将那些多年没说出口的话说完:
“可是如果……如果从头再来一遍……我肯定同样还会错一遍……我很后悔……把你推到他身边……让他先遇到你……”
未经沧海桑田的从前,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没有错过之后的悄然心动,事到如今,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弯腰伏在他面前,仔细听着他每一句低语,他似乎有一句要紧的话想问出口,翕动了几次嘴唇才又有了一点声音:
“雪落,那个时候……你来找我,说、说和我一起……再不见他……也不去梦都……只和我一起……你、你是不是真心的……”
他说的那个时候,霍展谦冒险来边界四省看丫丫,她以为他要和日本人要联手对付霍展谦,心急如焚下厚起脸皮去求他,便说了愿意和他一起的那番话,那时他只将她嘲讽奚落一番后便毫不留情让人将她撵走,她只当自取其辱,却不想他竟然一直放在心里在乎着,执着地牵念着她是否认真……
她哽咽着立刻点头:
“是,展鲲,我真是那样想的,和你一起,再不任性耍脾气,我们也不想从前那些事了,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展鲲,我真是那样想的……”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突然之间有了神采,眼睛弯起来,生气将要消散的脸上竟显出孩子似的明朗笑容来,那般纯澈夺目,教人根本移不开眼睛,她泪水滂沱,却也跟着他笑:
“展鲲,你撑过去,只要你撑过去,我什么都依你……”
他胸膛上小腹上牢牢捆住的两行纱布红得触目惊心,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从那重伤的两处汩汩流了出来,他自知伤势,只向她轻轻摇头:
“这样很好……死在战场上……很好……”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对!他少年从军,戎马一生,能够这样顶天立地地死去已是心中无憾了吧,所以那笑容仍是这般豪气飞扬!
他费力地抓住她的手,气息愈加微弱:
“其实我知道……你这样说是哄我开心……我知道太晚……这辈子你早就许给了他……我怎样也追不回来了……那么雪落,下辈子……下辈子一定要给我……我再不欺负你了……也绝不让别人欺负你,不让你……吃那么多苦……不让你……总是一个人哭……”
她紧握着他的手连连应承着他,却听闻那声音低沉下去,已经渐渐轻不可闻,她呜咽一声,已经恐慌惊惧到极点,死死握住他的手喊着他的名字,想要像他攥住自己一样攥住他即将消散的生命,他的眼光已经开始涣散,却忽然再吐出了一句话:
“你看,下雪了。”
她不由自主地转头一看,支起的半扇窗外不知何时居然真的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如絮如棉,她连忙说道:
“是,下雪了,展鲲,我陪你看雪,我陪你去看雪!”
“雪落,唱歌给我听。”他闭上眼睛,轻不可闻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多少年前,也是一个下雪的天气,他们第一次一起看雪,他伏在她的颈窝说了同样的话,那时她恨他入骨,只愿为展谦一个人歌,哪里肯为他而唱,往后的年年岁岁,她在梦都的舞台上唱过一曲又一曲,却再也没有哪一次温柔地在他耳畔为他一人哼唱过歌谣。
她泪流满面,嘴唇凑到他耳边,唱起一首相思的小调,这曲子她只唱过一次,年少的时候,在展谦的耳旁,此刻唱来哽咽断续,曲不成调,那俏皮的相思之意已经无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