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信以为真02

他走出几步,又回去喊了一声,叫来宫女吩咐道:“传朕的口谕,让傅公子今夜留在碧霄宫休息,不用等朕,若无朕的命令,不得离开碧霄宫一步。”

韦渊跟上去,试探道:“主上,难道您怀疑傅公子?”

“在你看来,他会武功吗?”容璲问。

韦渊摇了摇头:“属下眼拙,但若是为卧底潜伏,刻意练过掩盖内力气息之法也很有可能。”

“若是派一个暗卫佯装刺杀,试他一试?”容璲提议道。

“恐怕不成,傅公子极其敏锐,霜刃台暗卫他都已熟悉,贸然派人若是暴露,岂不让傅公子怨恨于您。”韦渊劝谏道。

“世上怨恨朕的人太多了。”容璲闭了下眼,冷声道,“既然暗卫熟悉,那就让齐剑书派崇威卫中能信任的高手来,直接攻击要害,他若会武,就不得不防。”

“那若收手不及?”韦渊一惊,看见容璲暗中攥紧了拳。

“自求多福吧。”容璲嗓音干哑,“他敢跟朕炫耀赌运,朕就信他的赌运。”

韦渊欲言又止,似乎是觉得自己不便僭越,左思右想没有开口。

“有话直说,朕何曾真正怪罪过你。”容璲停下脚步等他。

“主上,您若不在意傅公子,为何命令的如此艰难?”韦渊实在不忍,“您在意他,再下这样的命令,也是在拷问您自己。”

容璲心头一紧,强行辩驳道:“朕为何要在意一个只有些小聪明的男人。”

“如果您不在意,就不会变得更像从前的您。”韦渊声音放的很轻,有些小心,在容璲身侧观察他的神情,“……您这三年来越来越让属下陌生,属下一直不敢说,不是怕主上降罪,而是怕动摇您的信念。”

容璲一愣,缓缓转头:“你说朕变了?”

“我们在醴国打拼,回边境算计,无数次险象环生命悬一线,但您那时和上官雩计划,与林铮交易,借醴国屯兵边陲之际迫使先帝封您为王,调拨兵权助您抗敌,我们从亡命之徒爬到三军主帅,从前途未卜到踌躇满志,您那时还能发自内心的笑。”韦渊垂下眼帘,“那时属下以为,皇位会是终点。”

容璲扯了扯嘴角:“朕现在不会笑吗?”

“属下是看着您一步步走到今天,但自从您真的夺得皇位,真的……杀容瑜报仇。”韦渊缓慢而复杂地说出这个名字,看了一眼容璲,“您只是愤怒,失望,嘲讽,轻蔑,您再也没有因为喜悦而笑过,恕属下大胆,皇位不是终点,它是泥沼,它不能让痛苦终结,只能让人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朕很少听你说这么多真心话。”容璲苦笑一声,“朕懂,有些话说出来是比憋在心里舒坦,这皇位就是烫手山芋,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朕要得到它,还要坐稳,甚至还要坐得更好……朕有时都不知道朕到底报复了先帝没有?朕应该做个昏君,暴君,朕应该败坏大奕江山,好让先帝在九泉之下捶胸顿足。”

“您是明君。”韦渊真心实意地称赞,“属下无能,既不能在朝中为您分忧,也没有资格做您的知己。”

“傅公子跟朕说,他把朕当成朋友。”容璲抿着唇笑起来,是韦渊曾经见惯了的,发自内心的笑,“朕说朕的朋友不多,朕已经将你算进去了。”

韦渊有些受宠若惊:“属下何德何能!”

“除了你,还有谁陪朕共患难过?”容璲重新抬步去霜刃台,叹息自嘲,“肩上担子太重,手中权力太大,难免迷失自己,这三年来,朕有时生气……朕是不是动过手?你追捕逃犯受了伤,朕还掐过你的肩膀,现在想想,那只是朕在泄愤,是朕坚持不带护卫孤身来到冷宫,遇到危险又怎能怪罪于你,是朕的错,朕要向你道歉。”

韦渊没想到翻个旧账还能把这事翻出来,他稍显无措:“属下没怪过您,而且当时那个来历不明的高手,属下也确实没能擒下他……说起来,那人就在宫中离奇消失,实在让人费解。”

“他不是来刺杀朕,现在也没有空闲调查他,罢了。”容璲苦闷地咬了咬下唇,“朕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朕是不得不谨慎啊。”

“还会有其他办法的。”韦渊宽慰道,“傅公子对您来说,应该很特别。”

“他只是能听朕唠叨几句罢了。”容璲试图澄清。

“其实属下以为,最好的办法是您亲自动手。”韦渊说道,“您隐藏气息的本领已经臻至化境,若是再加易容伪装,傅公子定然认不出。”

容璲提起一口气:“……朕若起手刺杀,可不是能收放自如的,就算他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

韦渊用余光端详容璲说这话时闪烁的眼神,突发奇想:“如果属下将先前的‘在意’换成‘喜欢’,主上以为如何?”

容璲:“……”

韦渊复杂地说:“您拿奏折砸过属下五次,打过属下一掌,碰过两回属下受伤的胳膊,审讯犯人时还顺手抽过属下一鞭……虽然只是抽坏了衣裳,其余属下就不说了,但您这么多回都忘记了,打傅公子那一鞭您肯定没忘,其他还有什么时候您对他动过手?”

容璲:“……”

容璲站在霜刃台的大门口,缓缓回头:“韦大人,你还说你不记仇?”

“属下虽然记着,但确实没记仇。”韦渊一本正经地说。

容璲板着脸思考喜欢这个词,总觉得不太合适,如果他喜欢傅秋锋,傅秋锋也喜欢他,那岂不是没什么事了?然后呢?

容璲有点茫然,又找不到反驳韦渊的理由,如果他真对傅秋锋那么特殊,说明他肯定对傅秋锋抱有一些同样特殊的情感。

还有什么喜欢以外的特殊情感?肯定有,必须有!

他甩甩头,拒绝继续思考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直接去霜刃台的停尸房。

那具从井里捞出的尸体膨胀惨白,表皮透明而,容璲眯了眯眼,盯着尸体颈上的伤口,用小刀撑开拨弄了一圈。

“令人最疑惑的是,这伤口像是钝器所留。”韦渊说道。

“朕,送过傅公子一柄钝器。”容璲长吁口气,把白布盖回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