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贺戎川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批好的奏折,走到门口-交给王禄。

池奕跟过去,此时天色已暗,晴朗夜空中有星有月,暖风扑了满怀。他的手被那人悄悄握住,听见一句低低的:“陪我走走吧。”

闻言,池奕瞪大了眼。根据他对贺戎川的了解,此人心情不好就憋在屋里处理公务,生气了就出门练剑,或者到牢房里杀几个人。遛弯这种事和他一点也不搭。

但眼前的贺戎川,和当时他在书上看到的那个,或者刚穿到这个世界时认识的那个,早就不是同一个了吧。

二人在御花园里瞎溜达,贺戎川随口和他说着打仗的事,转了几圈转无可转之后,终于状似无意地来到一间屋子前。

那屋子十分破旧,看上去像是个仓库,与这巍峨皇宫格格不入。推门进去,尘土覆盖了满屋杂物,月光照不进无窗的屋里,多少有些可怖。

贺戎川在某个角落站了许久,话音幽晦:“当年我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就在此处,抱着个南瓜哭了不知多少日。”

这件事池奕只听他讲过一次,却记忆极为深刻。他上前握着对方的手,听他喃喃道:“在那之前,我是谷国的大皇子,被父皇母后视若掌珠,朝堂上下称赞我智勇双全,连我自己也以为父皇日后定会传位于我。”

“我也曾怀一腔壮志,要以一人之力安四境万方,建千秋功业。我以为只要足够勤奋,就必定能实现抱负。可是,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就……什么也没有了。”

池奕听想起那些往事难免心酸,从后面拥住他,在他脊背上蹭了蹭,“可惜我认识你太晚,要是当时能陪着你就好了。”

他放在对方身前的手被按住,听见喜怒莫辨的话音:“过去的就罢了,只怕旧事重演。”

池奕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就被按倒在杂物堆里。贺戎川抱着他滚了半圈,将他的背抵在一个破旧的柜子上,自己压了上去。

周围几乎没有光,身边是杂物和尘土,池奕突然觉得好刺激。如果这地方对他来说是悲伤的记忆,那么不如制造一些新的记忆替代它……

想至此,池奕一手勾住对方的脖颈,将他拉下来吻住,另一只手从他肩膀向下游走,一不小心抓到个什么东西,便听身上的人轻嘶一声。

这一声触动了池奕的神经,他的手不安分起来,随后便察觉到对方呼吸的改变。他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脸颊泛红双眼含情地望着他。

都这样了,下一刻就会被就地正法吧?池奕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见对方闭了闭眼,深呼吸平复下冲动,然后将他的手扔回去,歪倒在一边。

然后贺戎川便唤了王禄,吩咐道:“去拿些酒来。”

被推开的池奕呆了好一会儿,浑身的燥热消解下去,忽然转身瞪着身边那人,“不是你要的吗?你这样拒绝我很没面子哎!”

贺戎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垂眸道:“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池奕愈发不解,这种事还需要思虑周全的么?他翻个了面继续趴在人身上,双手搭着他的肩,正色道:“阿川,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不相信我么?”

“等醉了再说,才是真话。”

“醉了才是真话?”池奕真是被他气饱了,“醉了的是真正的你,那我喜欢的其实是你的面具,是你装出的假象了?”

贺戎川向来冷漠的面容涨得通红,他太慌乱了,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质问。刚好王禄送酒过来,他快速往肚里灌了一杯。

光线太暗,池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没拦住他灌酒的动作,气得磨牙,狠狠剜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等贺戎川伸手去抓时,只抓到满手灰尘。

他在无人得见处苦笑,再斟一杯酒,举在黑暗破败的屋子里,自顾自念着:“母后啊,如今我坐拥天下,却被你毁得一无所有,你高兴么?”

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他一饮而尽。

再醉一场吧。要打仗了,恐怕没有多余的工夫留给愁绪情肠了。

池奕出了仓库关上门,静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是生气,但他不可能真的走掉,半晌没听见里面有声音,便扒门缝往里看。贺戎川仍半躺在方才那位置,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酒壶和酒杯倒在一旁。

好像……又喝多了?

池奕心软了,就算知道这人每次都把自己灌醉来回避问题,还是想听听他醉后才能说的话是什么。

他隔着门缝见那人双唇翕动,便悄悄走进去,缓步靠近他,总算听清那一句:“回来……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