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人在私底下悄声议论了,觉得路域不愧是镇国公府的莽夫,言语之中颇为鄙夷。

关霖本在低头喝茶,听见几句不远处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眉。

“这就要麻烦一下关大人了,”路域仿佛听不见那些声音,依旧笑意清浅,“劳烦关大人折一支背后春桃予我,暂且充当长剑。”

关霖闻言一愣,他转身看去,只见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果然有一树烂漫桃花。他从中专门挑了一支生得笔直的桃枝,折断时还小心注意了一下那断口是否锋利,末了确认无虞,才将那一支桃花递到了路域手中。

“谢大人,”路域冲关霖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后面的乐师们,“诸君,还请来一曲《破阵子》。”

宫宴上自然有为那些舞蹈的小姐而特地请来的宫中乐伶,他们在路域的要求下准备了一番,不消片刻,随着“铮”的一声,舞曲徒然而起。

钟鸣鼓瑟之中,路域手持一枝桃枝,以枝为剑,持剑起手,挥、刺、挽,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又快得惊人。而每一式展现之后,都充满了磅礴的力量感,那些剑招早已刻在了他的身体本能之中,在行云流水中不掩锋利,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令人应接不暇,几乎移不开视线。

他以桃枝代剑,因此上下翻飞的并不是剑光,而是飘飘然而落的桃花瓣,让这本是为杀敌而充斥凶煞之气的剑影化去了几分骇然,多了些许惊艳柔和。随着鼓点愈发急促,琴音越来越高,他的脚步越变得更加紧密,步步紧压,像是真的弓在弦上、列阵在前——

紧接着,乐曲到达了高潮,大军压境,琴声高昂,鼓点重重而响,路域的身影几乎到了无法看清的地步,而唯一能让众人看得分明的,就是那随着剑势飘下的桃花瓣。

“咚!”

一声鼓落,乐曲了,剑锋收。

宴席之中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无一不落在那立于中央的身影之上。只见那少年郎因这一曲剑舞而胸口微微起伏,而他眸中明亮,唇角轻扬,潇洒恣意,花枝被他拢于手中,那枝桃枝上的桃花居然还留着大半,并未因为这一场剑舞而落尽,枝上余花依旧风华盎然,可见路域的剑势竟是能收放自如,。

“献丑了。”路域不紧不慢地收了势,行礼道。

“这……”皇后娘娘惊讶地以帕掩唇,随即注意到自己的事态,忙恢复了一国之母的镇静,柔柔笑道,“不想世子竟如此善于剑舞,镇国公府上的儿郎果然风姿卓然,堪比国公当年。在本宫看来,这当是今日最好的一场表演。来人,赏。”

路域谢了恩,待能回到席位时,他没立即回去迎接自己激动万分的六殿下,而是拿着手里的桃枝,走向了关霖的位置。

“谢大人的桃花,”路域眼含笑意,低声道,“当真合我心意。”

“花开需折直须折。”关霖轻咳了一声,“世子若喜欢,拿去就是,想送与他人也可以,不必还予我。”

“这不行啊,”路域貌似苦恼,“谁给的桃花,自然就要还给谁,否则本世子岂不是成了那花心滥情之人?”

关霖:“……”

他手指僵硬地接下了那枝花,只觉得仿佛又中了路域的什么圈套。

这人的口舌果真厉害,尤其是逗人的时候。

……但他似乎并不讨厌。

关霖摩挲着手里的桃枝,心里茫然地走着神。

“本公主来迟了!”

一声娇呵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却见七公主由侍女提着裙摆,带着满头的金钗玉骚头,花枝招展地冲过来。

她心里有些急切,今日出门时,她为了让自己能更漂亮些,没直接随着母后赴宴,在宫里对镜打扮了许久,却不想是错过了时辰。

路域才刚刚坐回座位,看见了来人,顿时又想起身就跑。

他还想今日宴席没见谭初芸真是走了大运,却不想还是躲不过。

皇后忍不住微微蹙眉:“芸儿,注意仪态。”

谭初芸是皇后唯一亲生的女儿,又是年纪最小的公主,免不得娇纵了些。谭初芸便乖乖地上前给母后行礼,又期盼地问:“域哥哥可曾表演?女儿没错过吧?”

皇后深知自己闺女的德行,顿时有些头疼。

果不其然,下一秒,知道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的谭初芸差点原地跳起来,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委屈巴巴地抿紧唇,看向了路域。

路域低头喝茶,假装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