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居然说话了:“留着吧,我挺喜欢的。”
齐锐没听他的,仍旧把花还了回去。董雨彤想要寒暄几句,却见齐锐全然不搭腔,只得与两人告别,悻悻离去。原还靠坐着的孟然顿时缩回被子,翻了个身,背朝齐锐,又回到了无言的原点。
齐锐关好房门,提起一把椅子,面朝孟然的后背坐下。
挂钟的秒针滴答循环,齐锐双腿交叠,长吸了一口气,陷入回忆:“八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季节,那天是星期五早上八点多,你到南西派出所报到。你来的前一晚赶上我值班,带队端掉了一个以贩养吸的毒品团伙,二十多号人要做笔录,所里人手不够,我就亲自顶上。
“你来的时候,派出所里特别乱,走廊上还铐着五六个毒贩。连续几个人犯了毒瘾,在地上打滚的、哭喊的、吐白沫的……什么样都有。我在接待大厅碰上了你,你穿着一身常服,特别精神的样子,这是警校毕业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喊了我一声,你叫我师兄,我没空搭理你,因为要赶着把这批人移送去看守所。有个毒犯用头撞破了窗玻璃,我命人过去给他止血,就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那个家伙居然用铐住的两只手拾起了一块碎玻璃,直接朝我扎了过来。
“你想都没想就扑上来,挡在我身前,用一个漂亮的侧摔把他撂翻在地。你的手掌被割伤了,我赶紧制服了那个发狂的毒犯,抬头问你要不要紧?你露出一口齐整的小白牙,连说没事,你边说边抬手抹脸,结果弄得满头是血,让人看了滑稽又心疼……
“你来的这一年,我已经在南西所干了两年教导员。齐则央一直在打压我,不让我上调,要把我摁死在基层里。安澜也是在那一年跟我分开的,我有时候特别想他。我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七天无休轮轴转,负责的都是辖区里的小案子,繁杂、琐碎,和安内组没有半点关系。
“我成天把自己折腾到精疲力尽,到了家倒头就睡。我一度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活得像行尸走肉。我没能力为我妈报仇,我抗衡不了齐则央,我连安澜的决定也改变不了,我只能听从齐锋的安排,一忍再忍!我觉得自己活得特别窝囊,觉得一切都这么令人心寒绝望,我开始彻夜失眠,最厉害的时候,一连四天就连一分钟也没能睡着过,所以我去配了安眠药。”
齐锐停顿了一下,忽然又笑了起来:“有一天,你来找我签字,看到了办公桌上的安眠药,竟揣进了口袋里,直接就要拿走。我告诉你说我需要这个药助眠,但你完全不相信我,也许我那时候的状态真的非常糟,让你误以为我会闹自杀。你说吃药助眠可以,但得由你每天按计划供应。我不耐烦了,拍着桌子问你拿不拿出来。你显得理直气壮,大声回我说每天就给两粒,多的一粒不给!
“你以为我单纯只是为情所困,特地安慰我,你说安澜是你的偶像,他虽然很好,但你说我也不差,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被你劝得哭笑不得,问你芳草到底在哪里。你冲我笑笑,回答说遍地是芳草,只要我想就不会找不到。”
齐锐起身替孟然掩了掩被子,又坐下继续说:“我猜……那时候,你说这句话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你加入公安队伍虽只有短短一年,个人荣誉却拿了不少,半个分局都知道南西所里有个敬业的小太阳,名字叫作孟然。
“事实上,你确实就像太阳一样,温暖、耀眼、饱含能量。年底开表彰大会,我把一块优秀民警的奖牌颁发给你,你却直接把它套在了我的脖子上。你说希望拿荣誉换我一天的高兴,只要我肯笑一笑,你就算是达成愿望了。说着,你自己先笑了起来,特别灿烂,像朵花儿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的样子慢慢印到了我的脑海里。因为你的出现,我重新开始积极生活,慢慢放下了过去的那些不堪,可我还是那么被动、愚钝,没能及时正视对你的感情,以致于错过了你那么长时间……”
话到此,病床上的人像是战栗了一下。
齐锐抽出一支烟,缓缓点燃:“幸运的是上天又给了我机会,还是把你送回了我身边。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里,你从南西所的基层民警一路晋升到市特二把手,成功进入安内组。可我每晚抱着你的时候,都忍不住担心,我怕曾经那个一腔热忱的孟然回不来了;我怕迟早有一天,你会遭受重创,然后在心里竖起一道墙,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包括我……”
香烟的前端燃烧殆尽,化灰而落,齐锐的眼眶微微红了:“孟然……谢谢你把我从过去的阴影解救出来,现在轮到我救你了。三年!我们在一起整整三年了!你的心怎么能说死就死,说清空就清空?难道你要这样一直回避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