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流金岁月 39

住院观察的几天里,我接受了各路人马的探望与慰问。

俞宁终于来了,他抱着我长吁短叹:“我就知道你受的不是什么轻伤!我早该让你辞职了,你要真死了,叫我怎么办?”说着,他摘了眼镜,抹了把脸,居然哽咽了。

我没料到俞宁真能哭出来,他经历了姚一炎的死,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生与死的考验。他极度地缺乏安全感,我只能一个劲给他说好话、赔不是,一遍遍地发誓我不会死,我也不会走。

接着,齐晓枫也来了,送了几大箱吃的喝的,搞得我像要在病房过年似的,接着又给我打水送饭,就差没把屎把尿了。末了,他也整了一出梨花带雨,红着眼睛骂我:“你作什么死呢,怎么就搞成这样了?你平时不挺牛逼的么,关键时候怎么就给人当靶子了?”

再后来,我爹孟国祥出现了,非说对不起我,说要早知道张爱英这么不明事理,他当年就不该带我回黄江,找个后妈也比她强。我爹说的这些净是废话,他怕张爱英,窝囊了半辈子,也没离开她。

老爷子临走前告诉我,说孟晃考上警校了,多亏了齐教导员,让我把他带来的土产匀点给齐锐。我哭笑不得,面上满口答应。

住院无聊,我时不时想起那个古怪的梦,查了解梦,说是梦见登高,那是升官之象。

没出两天,这话成真——市特的商调函下来了,表彰我护驾有功,免试录用,年后正式到岗。

我手握商调函,来回看了几遍,差点一个跟头跪下去,原因是任用岗位一栏的几个字写得特别亦幻亦真,居然是市特一支队队长!

安澜专程派了人来看我,捎来一句话,说他接管整个市特总队的时候,周岁刚满25。我心知安澜这是拐着弯提醒我别当阿斗呢,他给了机会,要我牢牢把握。

临出院前一晚,半睡半醒间,我隐约察觉到有人坐在床头。我微微睁眼,漆黑的病房里只看得清一道修长的剪影,而这个轮廓恰恰对应了梦里的那个人。我想要拉住他,看清他是谁,可身子却像鬼压床了一样动弹不了。我搞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另一场梦,只记得那个人俯下身,贴着我的嘴唇印下一个吻。

这种感觉……他并不是俞宁。

一个名字从心底浮了上来,就快跃到嘴边,我猛地有了答案,可我不敢喊,我不知该怎样去正视……我不明白自己何时开始遗憾,遗憾事到如今,只能和他擦肩无缘。

两股呼吸相接,我没有力气去推去搡,只得慢慢瞌上眼,告诉自己这必然是一场荒唐的梦,只要梦醒,就一切回到正轨了。

姚永昌夜访齐则央的府邸,前来接应的是安澜,驱车半小时就到了,堂堂黄江政法的一把手住的却只是市区一套普通的三房两厅。

进了门,两人对案而坐。

齐则央亲自沏了茶,姚永昌品了一口问:“你这不是今年的新茶?”

齐则央笑说,沉茶要比新的好。他为人低调,住行朴素,敛去了所有为官者的锋芒。然而姚永昌却知道,这只老狐狸从不像表面这般质朴无华。姚永昌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了客厅里悬挂的一张照片上,照上有个女人,一身旗袍,温婉恬静,正是齐则央的发妻陈婉华。

“你内人过世有十几年了吧?”

姚永昌清楚记得数十年前那桩震动全国的高官落马案。黄江市的领导班子由内部揭发,扳倒了当时的黄江市长——陈婉华的父亲陈向渠。最为戏剧性的是搜罗出陈向渠严重违纪证据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婿齐则央,关键时刻,他选择了大义灭亲。

齐则央此人出身平凡,早年只是一名普通刑警,但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却在一桩挟持案中,成功解救了市长的女儿。

自古美人爱英雄。

官家小姐陈婉华不顾阶级悬殊,硬是把一颗芳心许给了职务卑微的救命恩人。

自此,齐则央的仕途便顺畅了,他依仗着陈家的权力、人脉,一路平步青云,很快就爬上了凭自己毕生不可达的位置。然而,当陈家那棵参天大树倾覆之时,这个获利最多的女婿非但没有共同进退,反而伸手狠推了一把。

最终,陈向渠被判无期,陈婉华饮恨自杀。反观齐则央,他却迎来了仕途的又一度崛起,数十年后近乎完全取代岳父,只手遮了黄江。外人道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站对了立场,保全了党章、党性。可姚永昌心知肚明,这套说辞根本全是狗屁,齐则央此人彻头彻尾就是心狠手辣,无毒不丈夫。

此刻,长案对面,齐则央淡道:“是啊,她走了有个十五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