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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天还捂着脑袋,其实早已不疼,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此时此刻,他爷爷扶着桌子,止不住的失望,父亲则靠着座钟,气不打一处来。白云天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们,在心里的账本上,接连划去这两个人的名字。

齐胜仙将多宝匣置于桌上,自个儿蹲在地上,轻轻地将那个粉晶石桃穿过匣孔,恰恰合上。他喜笑颜开,白云生也蹲在一旁,看他放好桃子,便道:“这个还有别的玩法呢,我教你?”

白云生也是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脾气,爱赌爱嫖,爱玩具爱作乐,大人事业一概不放在心上,他的钱财都是老婆在管。

齐胜仙说:“好啊。”便把多宝匣递了过去。

大妈在旁边磕着瓜子,叫了白云生两声,但白云生不听她的,自顾自向齐胜仙介绍多宝匣。大妈气愤,有外人在场又不便训子,于是自个儿回屋去了。她上楼时正遇到白云天下楼,两人狭路相逢,平时白云天都要请安,这次却脚步猛急,狠狠撞了她一下,一句道歉也没有。

白云天的情绪整理得好,下得楼来,早已不见不悦,他云淡风轻问了一句:“哥,大嫂呢?”白云生说:“前两天跟我吵架,不让我赌钱,让我骂了两句,回娘家了吧?我也不太清楚……哎呀!”多宝匣他玩得不好,此时有人打扰,更是手忙脚乱,于是他将多宝匣往齐胜仙手里一塞,“算了算了,看你挺喜欢的,送你玩吧,其他玩法你自己开发。”

齐胜仙捧着匣子,道了个谢,白云天冲他使了个眼神,说声“走吧”,两人便携手向外走去。走到花园里时,齐胜仙问:“怎么了?是不是他们不满意我?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

白云天笑道:“没有,你想什么呢,我说行就行。”

齐胜仙问:“那三茶六礼那套什么时候进行?你问了你爷爷他们没有?”

白云天紧了紧揽他肩膀的手:“不问了,咱们自己办自己的。”

他说到这里,齐胜仙就知道不大对劲了,白云天说这话,明显是要自己独立门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重用自己,拿自己当大伙计的白家父亲和爷爷,明明连相亲都安排了,怎么又突然对他不满意?

白云天上了车,对他说:“以后这儿就别来了,添堵,在六如斋好好呆着,过年前我一直在北京陪你。”

白云天不食言,过年前他一直住在六如斋,两人平时一起做做饭、逛逛街、晒晒太阳。白云天也大有安家在此,我是主人的意思,走在胡同里跟谁都正大光明地打招呼,来来去去一段时间,整条胡同都知道齐胜仙招赘成功,家里多了个俊男人。曹玉春本来对他有点意见,但看他有钱有闲,愿意入赘,照顾齐胜仙尽心,也就不再说什么。

白云天回了北京也没闲着,他组了人攒了钱,在东城金鱼胡同开了间「不夜天」歌舞厅。他不像成毅东,皇城根下不敢弄犯法的,这个不夜天地处繁华,主攻唱歌跳舞交际,每晚有歌手驻唱,舞池里群魔乱舞,这在当时的北京也算是头一份儿。

白云天做家族行当不行,下了海倒赚了大钱,到了腊月,整条胡同里就属六如斋的门头打扮得最辉煌:大门重新上了遍漆,挂的灯都是仿晚清样式,福字和春联上的字都是真金,闪闪发亮。虽然已是深冬,墙内桂树依旧丰隆,桂树又称「仙友」,也是科第吉兆,胡同里其他人都羡慕,说他家风水好,两口子八字配,这孩子往后肯定好读书,能蟾宫折桂,上北大清华。

平时六如斋都没什么人气,这一年却是空前绝后,前来送年货的人络绎不绝。成毅东来拜年,送钱送金银送电器,还给齐金明打了个长命锁;更有一些其他的生意伙伴,都是来混个脸熟,请白云天提携;就连当初闹得不开心的波子,他也巴巴贴上来了,他家是做糕点的,四九城就属他家的江米蜜供好吃。他送的蜜供快堆成山了,那段时间齐胜仙正经饭没吃几口,全是拿各种糕点混过去的。

这年是齐胜仙、白云天和曹玉春三人一起过的。白云天想把曹玉春踢走,还试图给她介绍个对象,曹玉春推脱说工作特忙,不谈对象,齐胜仙偷偷说她就喜欢跟鸡一起过,别打扰她了。白云天说我那是打扰她?我是为了让她不打扰我们俩,怎么那么不懂事儿呢,非往我们两口子中间插。齐胜仙说你生什么气,人家还是孩子大姑呢。白云天这才作罢。

过完了年,白云天暂别北京,又回广西谈生意,他的意思是迅速做完这一单,就能回来好好陪齐胜仙生产。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白家趁机派遣人过来,拿着地契说要收回房子,将齐胜仙赶出六如斋。齐胜仙预产期在即,知道这是来为难他了,连忙给白云天打电话,那边却说白总在中越边境被卡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