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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渺脸上的神情一凝,眉头紧跟着就蹙了起来,他伸出手探了探郑平洲的额头,微凉的手更显郑平洲额上温度烫得吓人。

郑平洲发烧了。

“平洲,平洲?”周渺一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一边将台灯的亮度拧到最高挡,“平洲你醒醒,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郑平洲睫毛颤了颤,猝然抖开,露出满是水雾的一双眼来,他偏过头去,眼角带着些余红,像是还搅在那未散的梦境里。他一张脸烧得白里带红,像是胭脂被揉碎在他的眉眼与颊上,看得周渺心里头猛地跳了一下。

周渺闭了闭眼,将那点没出息的念头打散,有些着急地道:“怎么烧成这样呀,还能不能起来走路?”

“……不去。”

郑平洲的话都含在嘴里,只从唇瓣中间那一点缝隙溜出去。周渺没有听清,连忙追问道:“什么?”

“不去医院……”郑平洲低低咳了两声,黑发被热汗粘在他的额上、颊上,在灯光下,宛如白玉上的裂纹,“不要去医院,好不好?”

“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周渺有些焦急地看向郑平洲,心里拼命告诫自己,在这件事上不能心软,“快点起来,看完病给你巧克力,嗯?”

郑平洲一把捉住了周渺的手,轻轻地捏着掌中的手指,嗓音低低的:“那儿让我头疼,不要把我送去,也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

高热让郑平洲的神志变成了一坨糨糊,也融化了他平日里那层疏离冷漠的壳子,令他露出了平时绝不会在周渺面前显出的柔软,如同大猫卧下,主动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来示好。

因为这个撒娇一样的动作,周渺不由想起来小时候的郑平洲,那时候郑平洲正是换牙期,被家长严控各类糖类,冬天他们回家路上,见到街边有推车卖冰糖葫芦的,郑平洲也是这么同他讲的,口气简直比糖浆还要甜:“周哥,求求你了。”

周渺最终只能缴械投降,他无奈地拍了拍郑平洲的脸颊,叹了口气道:“那我先去给你找点退烧药,要是早上还没好转,就必须和我去医院,听到没?”

“知道了。”

郑平洲这次倒是很乖顺地点了点头,从沙发上坐起来,捧着周渺给他倒的热水小口喝起来。滚烫的水汽卷上他低垂的长睫,令他眉眼无端柔和了几分,他侧头问周渺:“那无论去哪里,你都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说什么傻话呢。”

周渺觉得今晚的郑平洲令他感到有些陌生,但他此时无暇去想其中缘由,只想赶紧找药先给郑平洲吃上。他先是让郑平洲回到卧室里测了温,然后端着水,亲眼看着郑平洲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之后,他又打来一盆冷水,将拧干的毛巾搭在郑平洲滚烫的额头上,这才坐在床边,静静地观察着郑平洲的情况。

在周渺回到他身边的时候,郑平洲一直牢牢地攥着他的手腕,周渺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顺着这个病号去了。等周渺好不容易坐下来歇口气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郑平洲开了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周渺眉头一跳,当他对上郑平洲乌沉沉的双眸时,他突然觉出些熟悉。

这样动人的一双眼,里面盛着比月色还要美的深情,简直是叫人见过一次,就足以终身难忘。

就在这时,郑平洲突然喃喃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来看看我呢?”

因着这句话,周渺头脑里忽然浮现出许多记忆碎片,他想起来了——郑平洲的深情,他的确是见过的。

按时间来说的话,郑平洲是比他要早向家长们出柜的,也不知道这人是抽了什么风,大二那年暑假回来,就突然和家里摊了牌,讲清了自己的性取向为男。

同性婚姻法在这个国家也就只实行了不到二十年,老一辈的观念还没有完全扭转过来,结婚的同性伴侣也不占主流,大部分世人还是没法做到完全认同和接受的。

郑家虽然位高权重,但子嗣一直单薄,这一直是郑家长辈心里的一个结。原本郑父是打算让郑平洲也从政,没想到郑平洲选了导演这条路。郑父虽然失望,但也总抱着小孩子玩够了就会走上正途的想法,所以也就随着郑平洲折腾了。然而,郑平洲这毫无征兆的出柜,实在是让郑家父母都十分震惊。郑父大动肝火,甚至动了家法,但郑平洲挨了打,一声疼也没喊过,就是在用行动告诉父母,他绝不改变主意。

就连周渺也为郑平洲的举动瞠目结舌,只是有一点让他想不通——郑平洲平日里冷冰冰的,好像谁也瞧不上的模样,可以说是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那么又为什么这么急着向家里出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