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在意的,是沈灵。如果真的当面对质,也许能为妹妹讨回公道,但是到时候她会被小胖子和小胖子的跟班们变本加厉欺负。这是当地最好的小学,小胖子不会转走,沈牧威为了面子也不会让沈灵转学,闹大了吃力不讨好。
没钱没权的那一个,总会被欺负。沈牧威挂名在教育局,沈家就算是百年基业,也不过是个空壳子,表面光鲜——沈濯心里一清二楚。
但是齐修远坚持的,是一个“正”字。错了就是错了,就应该认错受罚。不过他不会干扰沈濯,毕竟这是人家的妹妹,他有自己的考量。
“于老师,这件事我们私下解决,不耽误您下班了。”沈濯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暗藏着掩饰到极致的虚情假意。他牵着沈灵走到轿车旁边,再度蹲下身擦去小姑娘脸颊上的泪痕,说道:“哥哥会让他给你道歉的,哭花了脸不好看。”
齐修远递过去手帕:“别教坏了孩子。”
“正当手段。”
“思然,”齐修远牵起沈灵的手,语气温柔像是教习小孩道理的长辈,“新时代的人,无论男人女人、穷人富人、什么出身、什么职业,都不分三六九等。别人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就当做耳旁风,不要在意。”
沈灵抿紧了嘴唇,带着哭腔说道:“但,我不想让他们瞧不起。”
“为什么会瞧不起呢?你努力学习进步,追求心中的理想理想,争做国之栋梁,”齐修远将另一只手搭在沈濯的肩头,似是这句话不仅仅说给小姑娘听,“要做瞧得起自己的人。”
“这位先生说得不错,”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穿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蓝色西装,“上九流、下九流哪来的高低贵贱之分,不都是卖力气讨生活,何必管那些风言风语。”
沈濯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做出一副礼貌得体的表情:“齐教授,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名震泺城的青莲月,刘云峭。”
2出走
大名鼎鼎的男旦,齐修远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但是没想到他的本名就有如此特殊的韵味。他伸出右手,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齐修远,医学院的教授,正好在教沈先生的妻弟。”
沈濯轻咳一声,说道:“既然遇到,一起回去吧。”
刘云峭没有客气自己打开了车门,沈濯听说这几年戏班子路过泺城他总会拜访拜访沈家,但是不太清楚他跟沈桀的关系如何,大概就是彼此客气的状态。齐修远将沈灵扶到车上,沈濯在背后戳两下他的后腰,被他轻轻拍掉了手。
实际上沈牧威还挺喜欢齐修远的,主要是为他教书育人的职业,在沈牧威看来,大学教授是当下最稳定的铁饭碗,而且还能造福子孙后代。
但是这顿饭实在是腥风血雨,刘云峭好似是故意挑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扫视一圈桌上的饭菜,阴阳怪气说道:“听说泺城风水宝地,市政府的官老爷们家家户户吃南洋的龙虾。姐夫,你这副局长怎么如此节俭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沈牧威将一块炸鱼夹给刘云娅。
“姐夫,我瞧你这新买的青花瓷瓶,是哪个朝代的,怎么颜色这么深,是不是地里的?这如今的盗墓贼可猖狂了,悬赏令都到一百大洋一个人。”
沈牧威没继续答话,也不耽搁他逮着人聊天,吃了两块鸡腿瞥见沈筠手腕上的表,问道:“怎么还戴着这款六年前的旧款式啊,该不会是哪个小青年送的定情信物吧?”
沈濯不比他二哥沉得住气,这样的亲戚他实在是不能忍,就要撂下筷子的时候被齐修远用膝盖顶了一下大腿,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并在刘云峭伸筷子之前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红烧肉夹走,只留下两块土豆。
“我们这一行要管理饮食,咸的辣的都吃不得,”刘云峭筷子一拐伸向百合扁豆,“沈经理还在你那位未婚妻的公司里做事呢?今天怎么不见陈小姐,反倒是这位先生跟你一起去接思然放学,还以为你和你那弟弟一样——”
“闭嘴。”沈濯沉声呵斥,一瞬间戛然。他将碗筷放下,落在桌上清脆一声。沈牧威没有说话,这是默许他,沈濯便学着他二哥隐忍内敛的语气,将言语化作锋利的刀刃,直戳要害:“我年长你一岁,也是嫡长子,按家规不用尊你为长辈,有些话我当直说——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
刘云峭也将筷子放下,冷笑一声说道:“客人?那我今儿就不当客人了。当年的事情,我姐姐不追究,不代表我不追究!”
“讨债是吗?”沈濯将滑落鼻梁的眼镜推上去,抬头,“原谅我说话难听,你若是真的只为给长姐讨回公道,当年就该拦着不让她嫁入沈家,而不是等七年后来讨要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