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儿发觉自己的心乱了,她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皇上,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要设立这么个绣坊吗,其实但凡女子,从小都会学一点女工,不用教的。”
“朕要让她们学的,可不是那种缝补的本事,而是需要钻研,以后能够安身立命的技巧。据朕所知,如今民间绣庄布店,收进一件精美的绣品,依据绣娘的手艺,作价二两到十两银子不等,可抵得上很多农户一年的收成了。”
“您怎么知道这种事,您买过?”她这些年偷偷拿出去卖的绣品,就是这么个价格,卖得最多的,就是去年绣的一架屏风,十两银子,够她用很久了。不对,这如果是她的梦,皇上会知道这些也很合理。
“朕倒是没买过,但朕查过。不单是绣品,还有菜蔬、布匹、药材的市价,朕都知道,京城百姓能够有哪些谋生的手段,朕也知道。”
杜秋儿:“……您是皇帝,怎么还查这些。”总觉得这梦往更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难不成你以为皇帝只需要坐在龙椅上听大臣们歌功颂德就行了?作为上位者,很多事可以不用精通,但一定得什么都知道一点,否则会轻易被下面的人蒙蔽。”言耀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沧桑起来,这可都是他的经验之谈,也算是血泪教训吧,“家国天下,想要稳定这天下,每一个家都是很重要的,平民百姓虽不起眼,却是一国基石,没有地基,再华丽的宫殿也建不起来。”
杜秋儿:“……”为什么越听脑子越晕,她是在跟皇上聊什么的来着。
言耀:“京城里这处绣坊,算是朕的一次尝试,以后还会有别的,便是教妇人怎么做吃食、怎么养家禽的地方,朕都想建一个呢,天子脚下,若是能给百姓生活带去一些改变,以后各地效仿,也会容易些。”
杜秋儿很迷茫,难道她心目中的皇上是这个样子的吗?是不是太接地气了一点,“为什么都是教女子的。”
“朕只是觉得,世间女子活得太不容易了。”言耀很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先贤有言,仓廪足而知礼节,得先让她们有一技之长,等学会本事有了钱财支撑,底气就会足,慢慢的,她们就会想离开内宅那一亩三分地了。”
杜秋儿弄不懂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为什么好好的要让人家离开内宅,只能道,“绣品这种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那是朕要考虑的事,可跟你这个教习没关系。”
“您……要想做什么的话,下一道圣旨不就行了吗,干嘛要弄这么复杂?”
“杜姑娘,人心是很复杂的,圣旨,有时候也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就像你,连到手的官位都犹犹豫豫的,还指望世人会遵区区一道皇命,改变固执了几十年的想法吗?”
“您这是还想让我去当那个教习?”杜秋儿没想到话题又绕回来了,原来自己对当官这种事这么执着的吗,难道她心底真的藏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你若不愿,朕不会强求,毕竟想当官的人多了去了,这个位子,有的是人想做。朕也只是从前听了几分你手艺好的传闻,给个机会罢了。距选秀结束,还有些日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是当官?还是嫁人。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若是愿意,趁着剩下的时间,绣个能展现自己手艺的东西呈上来,朕等着你。”
言耀说了这么多话,想着娘亲也该等急了,便留下懵了的杜秋儿走了。
路上,目睹了一切,也听完了全程,一直没出声的尤大海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您好像是真的想让杜小姐去做官?”
“君无戏言。”言耀道。
“奴才看得出来,您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为何要给这么大的恩典?”尤大海不想承认,他嫉妒了,就那么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竟能当官了,还是光明正大编入吏部的,他们内侍虽说有品级,跟对了主子权力也大,可到底只是在暗处,得不到承认的。
“拿她做个先例罢了。”言耀笑容渐深,杜秋儿是个很合适的人选,“朕只是想把这天下,变成母后喜欢的样子。”
尤大海一头雾水,这又关太后什么事?
——
言耀其实从没见过杜秋儿,但对于这个名字,却是印象深刻。因为上辈子,杜秋儿也算是京城里的一个名人了,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在嫁了三次之后,还能有人愿意明媒正娶聘回家当正妻的。
见面之前,言耀以为杜秋儿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才能引得多人倾心,却没想到容貌仅是寻常,性情嘛,刚刚所见,也不是那种很招人的样子。而之所以前世日理万机的谢元安会注意到这么个姑娘,还要归功于她的弟弟杜哲远。一个嫁了三次的女人,还是个生母早逝的庶出,会受娘家人喜欢吗,当然不会,所以在有人愿意上门提亲之后,杜哲远赶忙张罗起了婚事。虽然那时候杜秋儿已经离开杜家,独自在外开了个铺子,但父母已去,谁也不认为身为家主的弟弟定下姐姐的婚事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