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其实是挺好哄的小孩儿,司君遥带他去了一个老市场,狭窄的路上人挤人,不管是熏酱熟食还是蔬菜水果,所有摊子都铺在车上地上,摊主一个个被羽绒服武装得魁梧不凡,操着响亮的方言叫卖。
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冰淇淋放露天卖,几十个品种被码在纸壳箱里,才问一句就被塞一个小塑料筐在手里,随便往里挑拣。他看什么都想吃,司君遥也秉承着“大过年的”四字原谅箴言,纵着他买了一大兜。老板看他买的多,还阔气地送了两支网红小狗爪冰糕,他举给司君遥,逼着慈悲为怀的老师啃下两颗小狗脚指头,自己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里外同温。
司君遥买好了备菜又带他去土特产的摊子瞧新鲜。带冰碴的网兜捞出来活跳跳的大鱼,大花棉被揭开来,蚕蛹的尖还攒动着,平凡样式的冰糖葫芦早就过时,冰糖黄瓜顶花带刺,冰糖辣条中间还串着颗心形。任舟在每个摊子前面都要站上一会儿,最后央着司君遥买了几只冻梨和几种没见过的老式点心,双手各提了一嘟噜袋子,边往回蹿,边打出溜滑。
稳定治疗的这半年,他兴高采烈的时候越来越多,焦躁或是低落的时候越来越少,躁期与郁期的界线逐渐模糊在规律的生活作息里。连杨奕都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司君遥在后面缓缓地踱,看他张开双手滑向冰面的另一端,就好像目睹他进程顺遂的疗愈,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他随便挥动翅膀就能飞向更光明的彼方。
到家的时候,周念正好抱着替换下来的床单从次卧走出来,见他们回来就笑笑,交代道:“阿遥,床都铺好了,怕你们不习惯盖一床被子,换了两床单人的。”
任舟含着个糖块,眼睛瞪溜圆:“我们俩睡…一张床?”
周念有些无措地望向司君遥,司君遥给了她一个无事的眼神,回头唤任舟:“阿舟来厨房帮我洗菜吧。”
“哦,好。”任舟得了指令随他往厨房去了。
司君遥把提的东西搁下,看周念不在客厅,低声对任舟道了个歉:“阿舟,这边虽然有三室,但靠后窗那间不太方便住人。里面放着我爸的遗像和一些旧物,我妈把钢琴也挤在里面,她平时会在那里坐很久。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睡次卧了,要是怕睡不好,我睡客厅也可以,小时候我经常半夜跑去睡沙发,也很舒服。”
哪有在人家做客,让主人睡沙发的,再混蛋也干不出这事。任舟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能睡好,上次不是一起睡过嘛,睡眠体验挺不错…也不是,反正就我不挑,只是没考虑那么多,也没提前问问你有没有地方睡。”
“次卧比那边的家要大很多,一会儿带你去看看,床也再大一点,不会很挤。”
“哎呀,真没事儿。就我吧,睡觉不太老实,胳膊腿乱飞的,要是吵着你了,你告诉我,我其实也特别爱睡沙发,你之前不就知道。”
司君遥看他是真心没意见,悄悄放了心:“你不介意就好,反正睡不了几天就回去了。”
任舟嘴上嗯啊地答应,手里早就激动得辣手摧香菜,好好一簇菜叶被他揉得稀烂。跟司君遥同床共枕这种好事儿,有了第一次没想到还有第二次,衷心感谢岳父岳母的大力助攻。上次聊睏了昏睡过去,在梦里占了司君遥点儿便宜,可他除了兵荒马乱根本没来得及品味。这回必须把握时机,趁其不备,清醒地把便宜给占了。
他道德沦丧地脑补了几帧画面,爽得几乎笑出声,撸起袖子把香菜味儿的手爪子和一大颗土豆一起浸到凉水里,下流的念头才逐渐清纯化。
司君遥浑然不知他的心思,把各种菜备好,便一心一意地教起了包饺子。冬至那天在云生,任舟只是看了热闹,这回才算真的把司君遥的家传学到了手。周念会的样式更多,看他学得快,又教给他怎样包出四角的和柳叶的,还做了两条小金鱼。包到最后,司君遥发觉自己插不进什么话了,或者说,也不需要他插话。任舟一贫一逗哄得周念极高兴,连提起司航时的语气都不再像原先那样凄楚。
任舟没有司君遥那么细腻,面对周念悬停一丝、呵气就断的情绪线反倒很洒脱,管她说什么,眼里又翻过几轮牵牵绕绕,他都有本事把话题引到自己这边来,拿不着四六的玩笑话逗得她笑盈盈。直到周念开始烧菜,他又惊喜地发现,原来周念老家与他同省,一手地道的家乡菜直接把他陨落已久的乡魂儿给勾了出来。
冷落多年的餐桌忽然因为任舟的来临平添了许多生机,司君遥看着周念夹了块年糕烧黄鱼小心翼翼地铺在任舟小山一样的碗里,任舟二话不说提筷就吃,烫得吸溜溜地抽气也要大着舌头歌颂:“太好呲了这也!要不我不肥去了吧,跟着阿姨才有幸胡的美食僧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