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君遥看他上一秒还眉飞色舞,下一秒突然顿住,很是疑惑:“怎么了?”
“…停车!我要上厕所!救救孩子!”
任舟同学暂时释放了兴奋,通体舒畅,迈着矫健地步伐跟随司君遥去征服他单方面认定的岳母大人。半路上还试图找个美发店吹出惊世骇俗的造型,被司君遥拦住了。
周念住的低层洋房在小区僻静的一角,不管当初司君遥的外公外婆怎样不中听地数落过她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婚姻,去世前,他们仍然把这套一楼带小小院落的旧房留给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冬日的院落略显荒芜,可也能看出日常打理的痕迹。邻居个个彩灯加福字装点得喜庆,只有他家依然素净着黑铁院门。院内的木架上摆着一座玻璃房温室,几盆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于阳光里安然散发生机。
见他们到了,落地窗有条纤细的人影闪了闪,开门走出来。任舟连脸都没看清就提着大包小裹迎上去,一头鞠了个钝角的躬:“阿姨过年好!”
“你好,是阿舟吧?路上辛苦了。”
任舟直起腰,朝周念笑。周念不年轻了,但轮廓与眉眼仍然一望不俗。司君遥长得很像她,尤其温和的平眉和微垂的眼型,还有嘴唇上自然泛起的血色。只是任舟觉得司君遥一定遗传了父亲的一点气质,中和了周念的忧郁孱弱,显出如海如山的沉静。
“嘿嘿,一点儿也不辛苦,都是司老师在开车。”
“我们进去说话吧。”司君遥把其他东西搬上台阶,提醒道。
周念把他们让进屋,家里也和外面相看时一样素净,一切摆置井井有条,唯一看得出节庆将至的只有门内贴的两张圆形剪纸,喜鹊与红梅裁得精巧,与别家门上粗放的福字相比更显出与屋主相称的秀气。
“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不晓得预备什么来招待,沏了壶茶,烤了盘酥点,阿遥,你招呼阿舟。”周念端出一个不大的托盘放在茶几上,然后立刻躲在一旁,新奇又局促地朝任舟张望。
司君遥知道她猛一接触生人不适应,好在眼里看得出相当喜欢,于是给任舟倒了一盏茶,问周念:“家里还缺什么,一会儿我和阿舟去买。”
“也不急的,你们先休息。”
“先买了回来再安生休,大年三十,市场摊子散得早。”
周念好像为自己考虑不周而有些苦恼似的,双手在身前握了握,想了一会儿:“…你说阿舟想吃饺子,我就只记得预备馅料,普通用的鱼肉青菜也都买了些,不知道你们还想吃什么。”
司君遥抿了半杯茶,起身安慰道:“没关系,我翻翻冰箱,看情况补买。那边带回来的礼物都是阿舟亲自买的,你瞧瞧喜不喜欢,等我们回来一起备菜。”
周念听了他的劝慰,流露出安心的神情,点点头。
“走吧阿舟,带你上街晃晃。”
任舟把茶一饮而尽,对周念摆摆手,随司君遥出了门。
起码在父母离婚之前,家里都是普通人家的样子,总是吵架拌嘴,可缝隙里也有温馨欢愉的时刻。每逢年节,他总被支使去把喜庆的装饰里里外外贴满所有门窗,登高爬下一番忙活后,杜莉还要分给他一个大圆格盘,瓜子桂圆、糖巧水果,一样样装得冒尖。他的任务是守着这方圆盘,邻里亲戚来来往往,始终要把它填得一丝空隙也没有。杜莉说,这才叫圆满。
可惜后来,他的圆满还是散了,东奔西跑地又过了几个年头,到如今,不只家要蹭司君遥的,年也要依傍着他才有的过。可有的话他不太敢说,他从没见过周念这样的母亲,总是娇怯怯的,如果不是岁月笃定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其实她整个人的状态很像一名少女。他也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的母子关系,进门那十几分钟里,司君遥几乎是一直维持着高度的紧绷,随时准备安抚周念的小情绪,不算疏离,但也绝不亲昵。直到带他走在街道上,任舟才从他脸上看见稍微松懈后返上来的一点疲倦。
任舟拖着鞋底边蹭边状若无事地说:“你逛完回去睡一觉吧,我陪阿姨预备年夜饭。”
司君遥有点意外,“先前不是说不太习惯和长辈打交道。”
“司老师是不是瞧不起人?虽然我偶尔叛个逆啦,任个性啥的,总体来讲还是挺懂事儿的新时代好青年吧?”
“嗯,最近很乖,值得表扬。不过…”
“咋啦?”
“我们家是老房子,厨房不太禁得住大厨的狂轰滥炸,你周阿姨也胆子小禁不起鸡飞狗跳。”司君遥冲他狡黠地眨眨眼,任舟听出来他是拐着弯骂自己,从后面搡他肩膀,推土机似的往前顶,张嘴就耍赖:“侮辱我?伤心了,难过了,不给买好吃的哄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