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君遥缓慢移动的手顿住了,他的眼睛仍然注视着任舟的膝盖,垂下的眼帘弧度优美,满含温柔。
“阿舟,我从没有停止关注你。”他蓦然开了口。
“我在目之所及处,持续关心着你的生活和成长。我只是,不想过分干涉或者打扰到你,但假如你觉得这样不够,我可以做得更多,如果你愿意的话。”
“无论是身为朋友,或者哥哥,只要你需要,我便可以奉上全部关怀。我希望你能享受温暖,并因此热爱生活,早一点被完全治愈。”
“所以,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做得不够好了,可以吗?”
这是司君遥今天问的第三个“可以吗”,可以抱你吗,可以原谅他吗,可以不再伤害自己吗。其实没有一个问题是为他自己问的,他也大可不必如此低姿态,可他依然用温和轻轻包裹了一名少年的自尊与脆弱,竭尽全力地熨帖他所有的小刺。
即使知道自己的把戏有多么不可理喻,可被揭开的时候,任舟依然感到很羞耻,尤其是司君遥并没有责怪他,这让他更加难堪。可是司君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讲这样一长串的话给他听了,他溺毙在这片言语和氛围编织的温泉里,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我以为推了你,你生我的气,所以这阵子好像都不太乐意搭理我,只有我疼的时候你才愿意对我特别好。我不怕疼,但我怕你不理我。现在知道这样不对,我错了,以后不了。”他其实可以解释今天的摔伤是场意外,但他很干脆地认了,也同样干脆地道了歉。如果没法做到一切想法都有话直说,起码在可以直说的范围内,他不想敷衍司君遥。
司君遥似乎也没想到他这样坦率,抬起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任舟被他看得心头一阵发紧,可司君遥忽然浅浅地笑了,拉过他的手扶在冰袋上,自己撤了出去。“知道了。自己敷一会儿,不要用力,我去热饭。”
第35章 阿遥往事
他们在沙发上分享了这顿雪夜的晚餐,砂锅汤重新沸腾起来,阳台玻璃窗染上细腻的水雾。更大的雪在云层中酝酿,风率先壮起声势,从夜深开始,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任舟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梦回老家。外面这妖风就是每年台风过境时的那个样儿,甚至吹出的声音更猖狂,一拳拳捶得窗户砰砰地响。这个天气不观赏个恐怖电影什么的真是浪费,但司君遥看起来有点疲惫,他也不好再提啥要求,这一跤闹得人够不安生的了,今天最好懂事一点。
但他懂没用,这风不懂,叮了咣当吵得他脑仁疼。供暖公司为了备防大雪,连夜把地暖烧到27度,燥得他躺不住,用仅剩的好腿一脚蹬开被子,蹦去冰箱找可乐。半罐咕咚下肚,那种烦躁感才随着嗝儿滚了出去。
他哈出一口热气正要赞叹肥宅水的美妙,主卧门忽然开了,司君遥立在门口,幽幽地问他:“阿舟,因为风大所以害怕得睡不着吗?”
对于这种挑战男性尊严的问句,任舟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不害怕啊,我起来喝个水。”
“哦,好,那你走路当心,把被子盖好,明早降温。”
“好嘞,晚安。”
“晚安。”
司君遥的身影闪进门内,几秒钟后,任舟握着冰凉的小铝罐追悔莫及。送分题被他答成零分,别管是打雷下雨还是恐怖电影,受到惊吓的小朋友铁定会被大人拍着哄睡,这种便宜送上门来,他竟然傻了吧唧回答:“不害怕啊!”
他扶着冰箱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把铝罐一丢,蹦回卧室。
两分钟后,主卧门被敲响了,司君遥坐在床上,应了一句:“请进。”
门把手旋开,任舟抱着只枕头站在地上,盯着他看。
“怎么了阿舟?”
“我害怕。”任舟理直气壮地说。
任舟本来以为司君遥会陪他回次卧,倚在他床头给他掖被角、讲故事,再唱个摇篮曲什么的。没想到司君遥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对他说:“上来吧。”
主卧的床很大,被子也大,两个人躺在一起谁也碰不到谁,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呜呜吹。他们仰面躺着,都试图让脊背稍稍离开床垫,因为心脏的搏动也许会传给身侧的人,即使他们都将表面的呼吸屏得非常均匀。
司君遥不睡,任舟就没办法假装睡不老实借机滚进他怀里。他几次用余光往旁边瞥,司君遥都半睁着眼眸,凝望虚空,像在思索什么,又像被抽掉了全部情绪与思维。被子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抬起受伤的腿,费力转过身,头还没挨到枕面,司君遥忽然往他这侧挪了挪,侧身覆住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