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琢磨了一下,大名感觉不太礼貌,叫老师又假正经。司君遥大他九岁,叫声哥倒也合情合理,然而万一真发展出点儿什么,他可就是传说中的年下狼狗,这个称呼就显得很…那个。
“叫昵称不行吗?”他大着胆子问。
司君遥心说自己哪来的昵称,茫然回复:“什么昵称?”
“栀…小白?小栀?栀太?”
司君遥按了按鼻梁,“一定要这么叫吗…”
任舟往椅背上一靠,铁了心要靠昵称奠定一下还并未存在的家庭地位,胡乱班门弄斧道:“就你们语文不是都这么说,拉近与读者距离,亲切自然。”
司君遥看了他几秒,不置可否,拿过手机飞快地打了一串,扣下了,又接着看他,看得任舟莫名发毛,心虚地灌了半杯红茶,烫得上牙膛火辣辣。
几分钟后,吧台斜对角的led屏突然亮起,把全餐厅的目光都聚了过去。餐厅名字随音乐快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排进口可乐瓶上,最右边的那支瓶子忽然开始剧烈抖动,仿佛盛不住冰凉的气泡,嘭地一声炸开来。
屏幕上咣叽砸出一行大字,随着高昂的音效直入眼帘:“欢迎‘糖粥甜上头’先生莅临本店!”
任舟目瞪口呆。
服务员小哥单手托来一碟缀着鲜花的甜点,在众人的瞩目下稳稳搁在任舟面前,声音洪亮:“糖粥甜上头先生,这是本店招牌甜品覆盆子芝士,祝您用餐愉快!”
有什么能比在大庭广众下被直呼网名更羞耻?任舟的十颗脚趾在深不见人的黑暗里发出了挖掘机的悲鸣。
他握着叉子直哆嗦,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像投降又像求饶:“哥…”
司君遥还是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但任舟却觉得他好像忽然很开心,卧蚕微微拱起,垂下的眼尾被一波笑纹漾出不易察觉的小弯。他拣起甜品勺轻敲碟边:“阿舟,快尝尝甜不甜。”
甜不甜不知道,但是阿舟很上头。他没被人这么叫过,也从来不知道斯斯文文的一位哥,反戈一击得逞之后能笑这么好看。一顿饭吃得晕晕乎乎,站起来想抢夺结账权的时候,再次被一声轻缓的“阿舟”叫软了腿,几乎要借辆轮椅才勉强尾随司君遥走出餐厅。
“阿舟,你住哪里?”
任舟回过神,听懂司君遥是要结束行程的意思,赶紧问:“电影不看了吗?还有别的场次。”
“你淋了雨,最好早点回去喝个板蓝根,休息休息。”
“噢。”任舟干巴巴应了一声,语调跌在地上。他想拍拍自己的胸肌展现一下强壮,但刚才气吞山河的那两个喷嚏早将他出卖,也不好再逞强。
好像扫了小朋友的兴致,司君遥只好找补了一句:“刚才取票的时候问过了,现在影院里送的还是冷风,吹两小时总也不好。电影我们再另约个时间看。”
任舟想起刚才司君遥取了票,一个人走回广场的模样,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你去问这个,就没想过我可能不会来了吗?”
司君遥静静望他,擦身而过的人三三两两商量着用餐的方向,笑语和交谈响起在悠长的环形走廊,食物的香气不断飘来,攀在任舟手里的两只气球上,仿佛世界就应该这样热闹与鲜香。
他扶着玻璃围栏的扶手,点头承认:“想过。但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因为栀白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只是想当面感谢糖粥听我说过那么多话。如果可以,或许还会原谅我,和我成为真正的朋友。”
或许每个人都很孤独,不只他这样囿于晨昏的患者。人越长大就越会发现可以倾心交谈的对象一个也难寻。人们忙着应付生活,偶尔抬头观星看云,最后也因无处分享,藏在相册深处。而他很幸运,有无尽琐事可以有人倾听。于是他慢慢知道,他担心被认为乏味是不必要的,只要有回应,一切都会变得有趣。哪怕是最简单的早安晚安,也足够让他期待。
任舟挠挠额角,让司君遥伸手,跟他上下击掌,对了一拳,站他身边猛劲一扭腰,差点把司君遥撞出玻璃。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扭完牵着气球嗖嗖往前走。
司君遥看他哒哒哒飞出去十来米,又吱呦刹住闸,回头冲他嚷嚷:“真正的朋友送我一程,我住云生路!”
第15章 云生观光团
司君遥很讶异,原来缘分只与他隔了一条街。他们可能都在街角的那家便利店买过可乐,对亲切递上口袋的店员道过感谢。甚至,在同一时刻,分站在货架两侧,带着笑意回过对方的私信。只是一定未曾擦肩而过,否则以任舟的外貌,看一眼就该有印象。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听见云生路三个字,只在心里辗转反侧,面上依然很平静地走向他的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