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听了有关傅文雅今日反常之事后,顾容庭轻轻拧了下眉心。而后垂着眼眸,一声未吭,似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而那边,原就对傅文雅这个女人无甚好感的梁忠,见她竟又来打扰妻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原就是爆裂的性子,这会儿气上了头,更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他骂骂捏捏半天,好生发了一顿火,却见一旁顾容庭无动于衷,便眉心拧得越发紧了,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气未消,说这句的时候,语气很冲。

顾容庭思绪这才被拉回现实,他抬眸看了梁忠一眼,喉结滚动了下,之后目光又落向屋内另外两个女人。

“昨儿躲酒,无意间发现一件事。若今日你们不提起此人,我倒一时想不起来了。”

顾容庭冷静的一句话,立刻打断了梁忠的骂骂捏捏。

那边,徐静依和萧清音互望了一眼,心中也都狐疑。

徐静依立刻问:“是和傅氏有关?”

“嗯。”顾容庭点头,倒也没卖关子,便言简意赅的把昨儿晚上他躲酒时的情景说了出来。

原来,他昨儿喝得有些多了,便偷偷往一僻静处躲清静去。远远的,望见一方八角回亭上立着个人。因隔得太远,并未瞧清楚立着的人到底是谁。但看着衣着打扮,能看出来是一女子。

这府上的女子不过就这么几个,不是他们自己人,且那看着是一年轻女子,也不会是陆夫人。所以……

当然,也可能是某个婢女。

但看那仪态,却又不像。

不过,后来他回了酒宴时特意留了个心,亲眼瞧见陆简之妻傅氏匆匆忙忙从那个方向回来。

若事情只是到这一步,倒还没怎么。可昨天她才行为可疑,今日就一反常态的跑这边来示好,十有八九是心中存了什么算计。

昨儿虽天黑,但隐约模糊中,是能瞧清她对面站了个人的。

而那个人是谁?

昨儿醉酒尚且头脑清醒,何况这会儿他没有醉酒。

思绪一旦打开,顾容庭便有许多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甚至他有想过,他前世的死,到底是不是同这陆府中的人有关。

若有关的话,陆家父子没有害他的理由。

难道真是这傅氏?

可她一女子,又能怎么害他?且他同她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的,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除非……她是被谁收买了。并且收买她的那个人,许以了她重诺。

而到如今,最希望他死的人该就是嗣王梁护——他那个一母同出的嫡长兄。

其实他这一年来从未停歇过,自从怀疑自己前世的死和嗣王有关后,他便也命薛三他们暗中去查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件事。若梁护此人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恶毒、且丝毫不顾手足之情的话,那么,或许当年他还在襁褓中时同家人走丢,也未必就是偶然事件。

出征前,已经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了。前几日,薛三又飞鸽传书到青城来,说是千方百计,寻到了当年的一个目击者。

话虽未明说,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

如今再联想到今日之事,顾容庭不由背后一阵发寒。

梁忠错愕:“你的意思是说……她此番刻意接近清音她们,是为了制造机会来害你?”

“二哥此言差矣。”顾容庭纠正,“不是害我,而是你我。”

梁忠愣住了,但转而又摆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来。

他哼笑道:“你既这么说,那我自然就知道是谁收买她了。”他越发觉得可笑,自己人面前,也就丝毫不避讳对嗣王、对这个所谓嫡出长兄的指责了,“说起来是我们的兄长,可他哪一点配得上‘兄长’这二字?咱们在这出生入死,他却生怕我们死不了,还要收买了人来害我们。他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死了,没人再挡得住北狄军的铁蹄,以至于叫他们继续直入中原吗?他只顾自己眼前那些小利,却丝毫不管家国大局。若北境二十四州皆失守,他以为他还能坐得住这个天下吗!”

梁忠说得义愤填膺,一番言辞说得激昂。

说完一狠甩袖子,背着手望着窗外,又继续发起牢骚来。

“他自幼便就是这种人,我早看透他了。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从前你不曾回来时,他表面装着好好兄长的模样,装着对下头兄弟一副疼爱的样子,私下里却没少捅我刀子。我脾气是不好,可也远未到凶残的地步。可到他那里,添油加醋,我却在京中得了个恶名。人人提起永昌郡王来,都说好大喜功、心狠手辣。我就想不通了,我心再狠手再辣,我比他还狠、还辣吗?”

“这个人……”梁忠都已经不稀罕再提、再说了,只是一个劲摇头,“他不行。”

他这个人不行,甚至,就算他们兄弟不坐那个位置,叫下头那些小的坐,也比他做来得强上千倍万倍。

顾容庭等人静静听完梁忠发牢骚后,为了安抚他,顾容庭这才开口告诉他一个自己的秘密。

“我之前就一直暗中差人去查了,如今也有了些眉目。或许……当年我之所以同母亲走丢,也是他的手笔。”

“什么?”这个完全超乎了梁忠的想象,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只错愕望着顾容庭,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错愕之后,再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呢?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突然的,他就笑了。

“天道好轮回,若他连这样都还能安然无恙的话,我想,我对这凡尘俗世也再无甚留恋的了。”

顾容庭语气坚定:“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此毒瘤不除,天下不安。

哪怕是手足兄弟,既他不顾手足情,他也就不必再留情了。

转眼便又小半年过去,到了年底,北境更是风雪满地,环境恶劣。

经过数月的僵持,北狄军终于坚持不住,选择了议和。

战败方求和,是要遣使者到战胜国商议求和条件的。

拓跋浑主动请缨,愿意做这个使者。

半年间,傅文雅没少钻心思想害了这两对夫妇。但她虽心思恶毒,却毕竟是宅内妇人,得不到军中更多消息,便不能掌握顾容庭和梁忠行踪。

原是想从徐静依和萧清音这里得到些军机要密的,但回回从她们那里打探到的,都是有误的讯息。

久而久之,傅文雅自然心中一片了然。

她知道,她想算计不成,反倒是被他们反利用了。如今,怕是他们两对四口人什么都知道了。

事已至此,傅文雅索性趁还未酿成大错,彻底收了手。

她原以为此事就算撂过了,却没想到,大战告捷后,北伐军回京前夕,她被萧、徐二人叫了过去。

大战告捷,举军回京。陆家身为驻扎北境之地的地方军,此番也得差遣一二人跟着进京去述职。

陆元重任在肩,轻易离开不得。所以,只能由儿子陆简代劳。

陆简回京,自然傅文雅跟着,就是名正言顺了。

在这风沙之地她是呆得够够的了,能回京去过个年、或是呆上几个月,她比谁都要高兴。只是……这次回京,她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知道,前方等着她的,将是惊涛骇浪。

两方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她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如今只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或许只有在这濒临死亡的时刻,她才能想清楚一些事情。人生若能从头来过的话,她想,她或许也会认命了,然后好好过自己眼下的日子。

如今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大军北上的时候,因为不能扰乱军心,所以徐静依和萧清音并未乘车。而是都身着军甲,混迹在了人群中。除了自己人外,旁人根本不知道有她们的存在。

但现在是打了胜仗,自然又不一样了。不需要顾及是否会动摇了军心,所以,女眷们倒是能得个马车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