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日天蒙蒙亮,隔壁院子就闹哄哄地乱了起来,演月利落地翻过墙头,却听顾府下人议论,说是顾清辉病重了。这不可能,他们的命数还未到头,他怎会死?莫非,是昨夜的雷雨?
演月一路飞奔,见着了奄奄一息的顾清辉,府医施了银针,可还是无济于事。顾家祖父拖着病体,强忍悲痛,遣散了众人,料想孙儿定是想与演月单独说会儿话的。
“顾清辉,这一世你还没活到弱冠,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却见顾清辉淡定地笑了笑,那平静似是万般变数都在运筹帷幄之中:“该来的总会来,你且等着便是,无需费神。”
“你不是还留恋红尘么,不是羡慕谷家那个掉光了牙的老寿星么…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你不会甘心的…你若先死了,让我一个人在凡间使唤谁?”
顾清辉本想安慰演月一番,可听她说到此处,便想拣些逗趣的话题,叫她也好受些。“你自是有人使唤的。我早就留了许多金银给你,就在…”
这就是凡人所说的交代后事?若将身前身家全部交代完,便要咽气了…演月毫不犹豫斩断话头:“你不许说,留了金银也不许死。你活了十世,不知道有钱不是万能的?”
“无碍,我在天上会保佑你。”顾清辉说完一口气没喘过来,又咳嗽不止。
“你…顾清辉,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崇云崖找并蒂木莲,我就不信上天生你一场只会苛待与你。你若是熬不到我回来,你…看谁保佑谁!”演月说完冲了出去,砸了顾家库房大门抢了演月刀,带了一早准备好的行装,在众人的错愕中,扬长而去。
房内,顾清辉这回是真要背过气去了:“江演月,你忘了你现在只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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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茶庄,谭询高高坐在主位,下手裴雨舟毕恭毕敬立于一旁,全无半点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探子来报,顾清辉命不久矣,演月抢了演月刀骑着快马,看那架势,像是要去崇云崖寻药。
“都说那刀魂精魄铁石心肠,这短命鬼倒是好本事,能让演月仙子此等杀星,凡心大动。”说完又瞪了一旁裴雨舟一眼:“你说说你,献殷情献了这些年,信誓旦旦要勾了那仙子的魂,可如今呢?还好意思以狐族自居。”
裴雨舟垂首:“是在下失职,还请君上责罚…只是,兴许是演月仙子自己实在太强,她就喜欢顾清辉那等软脚虾。她不也没喜欢君上你这一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谭询一个眼刀噤了声。
“你脑子呢脑子?她不喜欢你嬉皮笑脸,你不会学着稳重些?需不需要本君打你一顿,好让你的脚比顾清辉还软?”真真是作戏作了多年,把脑子也作没了吧。
裴雨舟捧着茶盏没吭气。
茶叶在盏中缓缓舒展,一如命运在凡尘中互相晕染,水沁茶香,茶沾水润…终是融为一体。
第19章 崇云崖
崇云崖其实离京城并不远,演月冒雨骑着快马,只一日便到了山下。只是这崇云崖壁立千仞,如何上山才是最棘手的问题。
演月站在山下,仰高了头也没望到山顶。这崇云崖原就有那么高吗?想到从前为仙时能一跃而上,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凡人之苦。再看那陡峭崖壁,当年是作的哪门子的死,用演月刀劈出那么大个峡谷?如今报应来了,她得用这凡人的双脚,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
惊蛰未至,四野无声,安静地连虫鸣鸟叫都没有,此间唯有头顶弯月与身后白马,演月手中火把,如萤火一粒,孑然独立。
山林连日雨水,山道泥泞,演月走了一晚,至凌晨时分,已是手脚并用的狼狈境地。也亏得还是冬日气候,猛兽毒蛇大多还在洞中休憩,若当真遇着了,也不知此地新长成的精怪,识不识得演月刀的厉害。如今一介凡人,打一架也不知有几分胜算,可别一世英名毁在山野杂碎爪下。
演月自嘲地笑笑,牵着马儿一路疾行。许是本就出身崇云崖的缘故,这一路走来倒是熟门熟路,冥冥之中如有神助。于是就在第二日日落之前,总算是到了山腰。
抬头望望,云缭雾绕的峰顶已在眼前。从前她就是在那里看月亮,圆月如饼夜如盘…哼,许是夜里看得太入神,白日里便怎么也睡不醒。若是顾清辉来看她那日,便能闹出个寻仇的大动静,那他们那会儿便已经相识了。
前路渐渐难行,所谓高处不胜寒,夜里竟还飘起了雪。整个崇云崖银装素裹,宛如仙境。可惜,美则美矣,演月不是来赏景的,风雪遮了月光,这冗长的黑暗,便愈发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