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朕看是你捕风捉影,鸡蛋里挑骨头,大聿朝本来就设有丞相之位,而本朝没有丞相,是由内阁五名大学士来做决策、上通下达的,这本不入流的小说里一个不入流的男主角上京贿赂丞相,你都能攀扯到朱首辅身上,朕怎么看是你居心叵测呢?”皇上十分不悦,将《银鉴月》合上,往旁边茶几上一摔,“又浪费朕许多时间,苟玉书,朕看你的乌纱帽是戴腻烦了。”
苟玉书跪趴在地上,只觉如坠冰窟,旁边朱首辅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仿佛宣判了他的死刑。
如果他再不说点什么,今天就是他仕途的终点。
苟玉书绞尽脑汁,拼命地想,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大家真的相信是这本书有毛病,而不是他没事找事。
他现在必须想出一个能站的住脚的罪名,否则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苟玉书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本书手里,他堂堂大理寺卿,凭着雷厉风行的手段、杀伐果断的脾气,一路踏着无数冤死的尸骨上来,成就了他三法司的领导地位,他已经习惯这么做了,扣帽子,屈打成招,扭曲弱势者的意思,添油加醋的举报,只要能整倒对手,他可以使出各种卑鄙下流的招数,而这些做法,在以往的仕途之中,是行之有效的。
现在却突然碰了壁。
皇上不吃他这一套,首辅对他十分不屑,那位高贵优雅的大太监则冷眼以待。
他那一套做法,对下是有效的,可是对上,却不再无往而不利。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说点什么,对,说点什么。
“启禀皇上,其实、其实一开始举报这本反书的,并不是臣下,而是、而是……”苟玉书慌不择言,随手抓过脑海中闪现的第一根救命稻草,“而是沈冰盘沈大人!”
苟玉书说出这句话后,朱勿用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朱勿用并不是闲得无聊,专程让苟玉书到皇上面前丢人现眼,而是,他想借用苟玉书这根藤,顺藤摸瓜,攀扯出苟玉书背后的沈冰盘来。
朱勿用其实和沈冰盘也没有什么仇,只不过同在内阁,你盛我便衰,本着中庸、制衡的理念来考虑,必须时不时给同僚掣掣肘,以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
他觉察到沈冰盘在躲苟玉书,而苟玉书拿着奏折又第一个去找沈冰盘的时候,朱勿用就琢磨起后两步棋来了,如今看来,他是下对了。
苟玉书说出“沈冰盘”三个字后,感到暖阁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皇上:“哦?”
沈冰盘毕竟是清流派魁首,他的名声非常好,轻易不会发表没有根据的言论。
皇上问道:“果真是沈爱卿向你举报的么?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呈奏,却是你来呈奏?”
苟玉书急忙回答:“皇上圣明,因为意图谋反乃是大罪,需要由大理寺裁定,沈阁老便先问了我的意见。”
皇上仍然有些不信:“果然如此,可是就你说的这两点,并不能说明这本书是反书啊,沈冰盘会做出这等无根无据的事情么?宋郢,你去传沈冰盘来。”
苟玉书心下拔凉拔凉,这回是糊弄不过去了,宋郢出去找小太监传口谕,这边苟玉书连忙磕头解释:“皇上圣明,其实、其实沈阁老并没有给这本书定性,只是叫臣下研究研究,这谋反之罪是臣下研究出来的,不是沈阁老举报的。”
皇上疑惑道:“那沈冰盘举报了什么?”
少顷,沈冰盘跟着宋郢匆匆进来,目光一扫暖阁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此时,皇上已给朱勿用赐了座,那苟玉书还在地上狗啃屎一般地趴着。
“沈爱卿,来的正好,大理寺卿苟玉书说接到你的举报,将凌霄书坊出版的一本书定性为反书,可有此事?”皇上朗声问道。
沈冰盘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不改色道:“臣确实举报了一本有害世道人心的秽书,但并未定性为反书。”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遮掩,都会被很快拆穿,为了博得皇上的信任,沈冰盘采取了最聪明的一种做法,敢作敢当。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恼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苟玉书。
罢了,一个排不上用场,还会反噬主人的恶犬,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哦,原来沈阁老亲自举报的是秽书。”皇上说道,特别加强了“亲自”两个字。
弦外之音十分明显,这点小事,竟然还劳烦你沈冰盘亲自举报,你是闲情逸致上来了,还是工作不饱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