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罪该万死!”苟玉书噗地磕了个头,音量减小了些,“请皇上降罪。”
“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劳烦你上朕跟前大呼小叫的,你就不能跟朱首辅学学,你的事儿有殿试大?有西北战事大?人家朱首辅都没像你似的喧哗不休,御前失仪,你最好说出一桩要紧的事情来,否则朕就要降罪于你了。”皇上语气之中是满满的不耐烦。
苟玉书擦了把汗,伏在地上,温声细语地禀报了“反书案”。
“朕当什么大事儿呢,你不禀报一下,天就要塌下来了。朱首辅,你告诉他,每年有多少举报谋反的折子,在内阁压着呢?”皇上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就这?
“回禀皇上,每年都有一千多封,平均到一天,大约是三封。”朱勿用稳稳地回答。
苟玉书傻了,顿时背后冷汗狂飙,朱勿用这不是在帮他,原来是在坑他!
朱勿用为什么这么做,苟玉书想不明白,他和朱勿用并没有仇,按照常理来说,朱勿用收到他的折子之后,像别的折子那样压下来就是了,为什么特意把他带到皇上面前,让他自己向皇上呈奏?
他太积极于表现,而忘记了朝堂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是人精,凭什么就要让他这么轻易地得到出头的机会?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导致他行差踏错,现在被架在火上烤。
现在再去想朱勿用为什么这么做,沈冰盘为什么恰巧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办公桌,都来不及了,苟玉书必须先把眼前的火坑趟过去。
“启禀皇上,臣举报的这部反书,与其他捕风捉影的情况不同,是一部实实在在的反书,而且,臣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手中其他大案要案,专门来向皇上呈奏这个‘反书案’,也是有原因的。这本反书,名叫《银鉴月》,是一个不敢以真姓名示人的阴险小人所做,署名为紫皋哭哭客,至今臣还没有捉住此人,足见他手眼通天。这紫皋哭哭客背后的势力,乃是一家看起来不起眼的书坊,名叫凌霄书坊——”
“喝,”皇上突然笑了,“谁说不起眼,这凌霄书坊,在朕这里可是如雷贯耳哪!”
苟玉书捉摸不定皇上的态度,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原来这家书坊,连皇上都有所耳闻,足见其影响力之大。但是,这家书坊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却做着毁谤国体、坏人心术的恶事,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如今,这本《银鉴月》正在京州市坊间广为流传、家传户到,臣拿到一份京州二十二家大书铺的销售日报,日报显示,这本《银鉴月》自上市发售以来,一直高居榜首,粗略估算,京州已有四万多个识字的人买过、读过这本书,更不用提那些借阅的、传抄的……”
“说重点。”皇上不耐烦地打断苟玉书,这说的都是什么,这本书很火,然后呢?
“此书诲淫诲盗、劣迹百端、而且粗俗不堪,一日之前,难以尽数,臣将它的罪状总结为三点,已写在呈奏之中,如今陈奏于御前,请皇上圣裁。”苟玉书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文绉绉的词儿,自己都佩服自己,幸亏的他提前准备了,让幕僚给他拟了一套话术,他擦了擦汗,开口说道,“第一,这本书里重点刻画的人物王东楼,他是一个商人,却同时通过买官的方式,当上了五品堂下官,作者借此污蔑我朝吏治,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诸如此类污蔑国体的,还有王东楼偷税漏税,上京行贿等等行为,王东楼一个小小的商人,竟能买通当朝的丞相,这是十分难以想象的,当朝丞相是谁,不就是朱首辅嘛,他这样污蔑朱首辅,是我等臣下不能容忍的。”
旁边朱勿用喉咙里突然难受起来,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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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三只老狐狸和一条傻狗
“苟大人, 你这话说的不对,我朝立国二百年,未曾设有丞相之位, 怎么朱某人就成了你口中的大贪官影射在现实里的靶子了呢?”朱勿用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是,是, 首辅大人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 而是作者的春秋笔法。那我接着说第二点, 第二, 根据大兆律的规定,商人不得穿绫罗绸缎,而男主角王东楼却天天绫罗遍体, 家中的妻妾, 外面养的妓女, 也都穿金戴银,耻着布素, 这分明违反了礼法之中的服饰制度。士农工商, 商人处于末流, 这本无耻反书, 却将商人的生活刻画得格外奢靡华贵, 乱人心术,使人向往商贾之家,这是他祸乱国本的证据。”
“哦, 果真如此?”皇上终于产生了一点兴趣, 问道,“你可带来了这本书,朕想看一看, 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苟玉书大喜过望,连连说“有”,将随身带着的《银鉴月》呈过头顶。
只见屏风一侧,一道身穿朱红服饰的身影走了出来,优雅地来到苟玉书面前,将苟玉书手中的“罪证”接了过去。
苟玉书心知此人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宋郢,他曾经一度想要投靠宋郢,奈何宋郢有亲兵在手,身侧根本没有他立足之地,苟玉书便放弃了,但是这不妨碍他肖想这位名震朝野的权珰,很少有人近距离观察过宋郢,一来他们不敢,二来只有堂上官才有这个机会,苟玉书是正三品,堪堪在堂上和堂下的分界线上,他自从踏进太和殿的大堂,来到权力中心,就深深地被这道从来都是优雅高贵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真好看。苟玉书偷偷地抬头,心中窃窃想道。这么好看的人,怎么震慑内厂和缇卫呢?
就在苟玉书偷看之时,前面那朱红身影,却在进入屏风之前,忽然站住了。
仿佛觉察到身后有人看他,大太监回过头来,正与苟玉书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大太监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面上,挂着一个冷笑,看着苟玉书,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苟玉书慌忙低下头,仍然未能免除这个冷笑带给他的恐惧。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不仅被朱勿用给卖了,还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
如今,能救他的,就只有皇上了!
皇上将《银鉴月》拿到手中,翻到第一页,读道:“大聿年间……”
他用食指一敲书页,皱眉道:“这不是大聿年间的事儿么,和本朝有什么关系?”
苟玉书从刚才的心慌意乱之中回过神来,忙道:“回禀圣上,《银鉴月》的确说得是大聿年间的事,但是它是大兆年间的作者写的,借古讽今,阴阳怪气,一向为此等工于文墨的反贼最擅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