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眼眶发红,用力眨眼,竟怔怔落下两行泪来。
修六川剑法,走火入魔,他不怕;直面穷凶极恶的汪名灯,与他同归于尽,他不怕。他出身高贵,天资聪颖,习文或是习武,都无拘无碍无惧。如今他才知道,他并非没有弱点。他怕泽兰哭,怕极了,心都颤着。
泽兰后知后觉,用手背抹着眼,哽咽着问:“你是不是骗我喝了酒?”
“我的错,兰兰——”
“不许叫我兰兰!”
泽兰这个名字,是他爷爷临走前取的。老人家给大户管了几十年的花园,孙子孙女的名字都带着花。泽兰出世时他已有严重认知障碍,神智清醒的时候极少,他被抱去见他的时候勉强算一次。他摸着他的小脸,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叫兰,泽、兰……”
虽然常被取笑,到底是家人的心意,而泽兰最在乎他的家人。
他爸妈是真爱,大学认识,如漆似胶,还进了同一间初中当老师,一个语文,一个英文。儿子泽兰天生的文科脑,感性、多情,读着红楼梦,看着茶花女,问情为何物,被老爸一拍脑袋,不准早恋,滚去算数。
“看看你的肚腩,不准多吃,滚去运动!”
“你妈还没嫌弃,你这小崽子敢指点我?”
然后泽妈妈抱着包裹推开门,风铃摇晃铛铛,“新买的钢笔和本子全到了!兰兰,快过来帮妈妈开箱。”
泽兰的性格,有他爸爸的古灵精怪,有他妈妈的天真烂漫,而他天性善良乐观,叛逆期也没怎么闹,甚少让爸妈操心。除却太爱美色,见一张脸爱一张脸,二十好几,终身大事毫无着落。
泽爸说一物降一物,迟早有人来收了他这妖孽。泽兰抱着泽小喵钻进车后座,“哟,我好怕。”
那晚他们要去郊外看星。据某天文公众号所称,是夜有英仙座流星雨,每小时天顶数量过百。泽妈对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扁嘴,问兰兰为什么她拍不到。泽兰按着单反,心想得买个大光圈镜头,嘴上安慰:“我照到了,回去传你发朋友圈。”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回不去。
被另一辆车迎面撞上的时候,他正在后座边撸猫边和爸妈聊天。一切来得突然,他只觉眼前灯光如昼,妈妈在尖叫,他想问怎么了,可他已被重重抛起,不知要落在哪儿。头撞上什么,好疼。有血,是谁的血?腿被重物压着。小喵要剪爪子了,这都陷进他腹里。他想爬起来,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耳鸣,他听见嘈杂,他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鼻子还能感知外界,他艰难地仰头探知,闻到空气里渐重的酒味。他好像听到有人骂娘。这酒好难闻,他咳嗽两声,尝到满嘴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