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连日的雨, 景王府几间旧屋有些漏, 张和才抽空召了些人来修整。东院的书库夏时刚修过, 倒是无甚损伤, 只是水汽潮湿, 现下天放晴了, 便要寻着这时机将库书册取出来晒一晒。
晒书这事,张和才早已干了数回, 无非将濡湿氤潮的书册从库取出来, 架起蒸笼与石板, 蒸晒就是了。
领着几人在库前空地一气做到正午,众人陆续放下物什去用午饭, 仅余张和才一人仍在库。张林本想劝他一劝,转念一想,便也作罢了。
绕过书棚, 张林唤了他一声,道:“爹,我先吃个饭去了。”
张和才瞧都没瞧他,只做摆手。
待张林去了,他爬上梯子,从棚架上取了一沓佛经下来。
捧着到院晾晒过了,张和才擦擦额上汗,寻了处栏杆坐下来,盯着蒸笼下的闷火乜呆呆发愣。
院静谧,除了炭火噼啪,再无它声。
张和才在院坐了良久,四下里渐渐起了阵打卷的风,风吹过去,于是带来些气息。
花,竹,炊饭,和酒气。
闻着这些,张和才的气息忽而乱了乱。
他倒噎着一般抽了几声气,却又紧着咬牙吞咽,垂头长息着,将凌乱的呼吸压制住。
抹了把脸,他丢下蒲扇站起身来,熄了火将书册搬抬出来,一一晾晒。
正午已过,众人也陆续用饭归来。
在人群寻见张林,张和才招手唤他来。
张和才道:“林子,这些剩下的你带他们弄。”话落又叮嘱道:“记着蒸干净了,要教我抓着你偷懒,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儿子哪儿敢啊。”张林陪笑道:“爹,您出去?”
张和才撤下挽起的袖子,道:“熏灯没了,趁着天儿好我买点儿去。”
张林听了,也不多言,只随他亦步亦趋送到院口,道:“那爹,您赶早儿。”
点了点头,张和才回屋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又去账房支了些银子,出了王府。
从角门出去,张和才转身走进巷子里,顺着女儿墙朝外走。
拐了两道,他又进另一窄巷去,走了还没两步,后边忽然窜出一只手来,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人低声道:“别动,打劫。”
张和才吓得一哆嗦,立马僵住了,不敢再多动。
不动归不动,他嘴上却是没闲着,尖声高叫道:“你、你可知我是甚么人?啊?劫了我,这满城里叫你插翅都难飞出去!”
听了他的话,身后人嗤笑了一声。
“是么,那你大可以试试看。”
这一声笑,张和才可太熟悉了。
他浑身再度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手也凉了,只是这一回,却不是因着畏惧。
在那片只困住他的黑暗,张和才睁大眼,慢慢的、慢慢地轻声试探道:“李敛……?”
“……”
身后人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