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正气氛古怪,丫鬟挑起帘子,琬珠郡主一脸喜气急匆匆走进来:“慈姑,今日外头寻你哩,官家封了你做乡君,颁旨的内侍到了我府上寻你,你还不快去谢恩!”
什么?康娘子被封为乡君?屋里空气齐齐一滞。
琬珠郡主适才在外头迎客并不知厅里有这样一番异动,只揽了慈姑的手欢天喜地:“你今儿穿的衣裳瞧着也能接圣旨,用我的梳篦梳洗片刻。”又嘱咐自己的丫鬟:“快去摆香案。”
一叠声地嘱咐,顾不上与厅里诸位打招呼,直拉着慈姑出去。
什么?这不可能?康慈姑怎么可能被封为乡君?
只有郡主之女或是出了累世重臣的家庭才能得封乡君,康慈姑,一个乡野出身在汴京城街头卖菜的,她能封为乡君?
有人狐疑起来:“莫不是弄错了?”
却很快被自己亲娘拍一巴掌:“作死哦,官家的旨意你也敢乱嚼舌根?”
有人一拍巴掌:“我们也跟着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当即夫人娘子们纷纷起身跟着去外头瞧热闹。
郭翠美坐在当地,如被雷打了的哈蟆,喃喃自语:“一定是弄错了,对,是弄错了。”她迷怔了一般,被自己丫鬟搀扶着才能走动,只不过走了两步,她立刻凶蛮地推开了丫鬟,自己往前走了过去,对,一定要叫她看到康娘子被人嘲笑的样子。
女眷们跟着出去,被府里的丫鬟带到前头的花厅,却见康娘子也在琬珠郡主的带领下走了出来,她仍旧穿着今日来做客的月白色紫茉莉花缎裙,发簪却被绾了个大气的灵蛇髻,鬓角插一枝紫水晶发簪,神色淡然,姿态端庄大气:“臣女接旨。”
传圣旨的小黄门拿着圣旨,瞧见她出来,便念道:“黄瑾当年蒙受冤屈,家破人亡。今日沉冤得雪,并此案赏下恩典,为他骸骨安葬,朝廷颁赐谥号文岫,封黄嘉娘为乡君,每年领禄米二十斛,金鸾罗两幅。”
想起亡父慈姑泪盈于眶,黄家满门鲜血今日终于沉冤得雪。她努力将眼泪压了下去,三呼万岁,而后镇定上前接旨。适才出门前郡主给她手里塞了个荷包,想来这是打赏小黄门的荷包,她将荷包悄悄儿塞给了小黄门:“还请大人买酒喝。”
小黄门刮目相看,想着这小娘子被送到民间许多年,定然是粗鄙不堪,若是接到册封圣旨只怕会欢呼雀跃,谁知今日见面她处变不惊,礼仪举止进退有度风范十足,便是与许多贵门的女子都不差着分毫。
他便生了许多恭敬的心思,恭恭敬敬拱手回礼:“黄娘子客气。”
正客套着,谁知又进来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进了门:“太后娘娘懿旨到,郭家大娘子听令——”
郭翠美先是一喜,旋即又想到如今郭家大娘子再也不是她了,当即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兜子凉水一般。直到诸人接完旨、女眷们围过去给康娘子与郭家大娘子道喜时都还没缓过来那一口气。
等小黄门走了,琬珠郡主便上前问道:“慈姑,这……这是何事?”她一来迷惑,显然被那圣旨搞得晕头转向。
慈姑便与帝姬说个分明:“我从前是礼部尚书黄家的女儿,后来黄家被冤枉,我被奶娘从尸体堆里捡来,正待安葬却发现我还有一丝气息,便将我救回。可叹官家清明,与我爹爹洗冤,当真是天家英明。”这是她与濮九鸾商量好的说辞,为了避免黄家备上欺君之罪的名声,将黄家换人那一出隐瞒了下来。
“当真是奇迹,当真是老天有眼”诸人纷纷赞叹。
黄瑾本就是当年士林中的风流人物,这揭开了慈姑身世,许多人对慈姑生了亲近的心思。
再看她为人处事中平和蔼,适才不因着自己出身平民就妄自菲薄,此时也不因着自己做了乡君就自高自大,反而中平周正,行事落落大方,当即便生了结交的心思。
有人恭贺慈姑:“如今可是乡君了,哪天要请我们吃酒庆贺才是。”
亲亲热热,花团锦簇,还有人不忘记刺郭翠美两句:“适才这二娘子还说康娘子出身乡间呢,这可错了,人家是出身名门。”
“如今可不能叫康娘子,好叫乡君才是。”女眷们笑道。
郭翠美被这突来的变故所打击,又气又惊,她就是再怎么精明也想不到这康慈姑居然能成为贵门之女。
再看那郭翠花,居然也能得了太后的青睐,更恶心的是她居然还夺了她的婚事。
却没人理会她,人都围着翠娘道喜:“太后娘娘亲自给你添妆,这可是好大的福气。”
“给大姑娘道喜,这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想来对你格外满意。”
众人簇拥下的郭翠花大大方方冲诸人道谢,听人打趣她的婚事,她立即嘴一抿轻笑起来,瞧着又俏皮又得体,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是谁说你行为粗鄙呢”,一下勾起了诸人心思,人人都往郭翠美瞧去:如果没记错的话,适才便是这郭家二娘子亲口说自己姐姐出身乡间吧。
再联想起她适才的举止,一时之间诸人便都明白了几份,又有有些人想起自打这大娘子来了京里,郭家母女就明里暗里说自己家大娘子的坏话,仔细回想起来,倒有大半关于这大娘子的举止粗鄙言行不堪的流言都是郭家母女自己说出来的。
当下就都鄙夷起了郭翠美,本来还想与她结亲的夫人也摇摇头,这样的搅家精若是进了家门还不得搅得自己阖家不宁?是以都只闲闲瞥了她一眼就不再理会她。
诸人簇拥着康娘子与郭家大娘子进去,郭翠美被那鄙夷的眼神刺激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气得两眼无神,不住念叨:“为何!为何!”两手剧烈抖动了起来。
这一出之后郭翠美在京中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本来郭宰相并不多爱女儿,只是为着福王的婚事,如今福王既然还是自己的女婿,那么郭宰相便也无所谓,只福王又寻了一回郭宰相,半是劝说半是威胁,叫他将二女儿嫁远些,郭宰相便将女儿说给了自己一位故旧,远远儿将她嫁人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