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怨怨,大致两清。
而对林昀熹来说,此人与她有师门情谊,曾为得力干将,更是稳住沈家数百人的关键。
儿时,她偶有为“傅章鱼”打抱不平,却鲜少正面与沈星长起冲突,甚至屡次顾存“大师兄”的威严。
纵然明知“傅章鱼”借忍辱负重的弱者姿态讨得她掩人耳目的垂怜与相护,她亦乐于表现出公正无偏私,以维持三人的玄妙平衡。
可后来,年岁渐长,她心动了,毫无疑问选择她的章鱼,一护到底。
即便沈星长臂膀被削、沈家人发难,她不曾真正苛责于“傅章鱼”,只让他适当回避;而后意外得悉意中人为皇族,她恼他的瞒骗,担心血脉相近,却始终舍不得提“退婚”二字。
在某种程度上,她和“傅章鱼”私下对彼此的宠溺不分上下。
只不过她素来要颜面,人前相对高冷,导致外人眼中看来,是傅家三郎这个没厚实背景的外来小伙子,凭借连续数载的死缠烂打,才赢得秦家姑娘的芳心。
尤其无上皇和太皇太后低调如普通商家长者,改名易姓,深居简出,不见外人,无人知晓来历身份。
林昀熹离开七十二岛快十七个月了,失忆时固然想不起沈星长,寻回记忆后则不愿多想。
既来了,她就得安之。
“昀熹……大岛主。”沈星长伫立良久,勉强挤出一声“恭喜”。
林昀熹一度恼他隐瞒诡计,但季节更替,周而复始,他容颜憔悴,胡子拉碴,浑身充斥落魄感。
所有斥责或怨怼,统统咽回。
她和宋思锐兜兜转转绕多绕了一大圈,也许最初源于沈家的挑拨离间,和她的不坚定。
但事到如今,她和他终成眷属,且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懂得珍惜对方,还因此寻获亲生父母……
这一大圈,没白绕。
“大师兄打算安守在双月岛?”
言多必失,她只挑最简单的问。
沈星长“嗯”声应道,似自觉太冷淡,复道:“反正……长陵岛那边,老爷子、老六在,我这模样……帮不上忙。”
林昀熹忽觉这类自暴自弃之词,已在宋思勉处听到太多。
她曾坚信,以沈星长的桀骜孤高,断臂后必能迅速恢复,何曾料无她在岛,他也恹恹而归。
“何出此言?”她负手而立,“大师兄对我的决策有异议?”
“你既有傅家三郎从旁相助,何需我这废人?”沈星长意兴阑珊。
“你缺的是臂膀,但你才学仍在,声望不减,胆敢自称废人?”林昀熹玉容隐含薄怒,“对得起大伙儿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大师兄’么?”
沈星长垂目,踟蹰不语。
“外子的长兄在前年因意外截去双足,照样凭一双巧手,堂堂正正‘站’着!你学武之人,昂藏男儿,火里来水里去,有何可惧?”
“我……”
“大师兄,沈家需要你,七十二岛需要你,师弟师妹们需要你。处在南洋的海盗蠢蠢欲动,根据我的推算,这儿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快则半年,最迟两年,必会进犯!
“秦家脱离五族六十余年,亦不受大宣庇护,无论大家来自何方,从何年起融入,理当团结一心,自强不息。咱们没时间纠结儿女情长,争风吃醋!
“我们未必都生于此,但既有幸成长于此、有缘并肩执剑而行,理应同袍对敌,以壮志热血去守卫祖辈所创的平稳安定。
“我今儿登岛,不为安慰你、鼓励你,不为算沈家人到我家门口闹事的账,更不为计较你们往我床舱内丢迷香!我只来问你一句,你,沈星长,可愿如当初,带领沈家男儿,为七十二岛一战?”
林昀熹挺立在金芒中,堪比深谷幽兰,漫溢高洁、飞扬、纯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