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好像刚才走神的不是他一样,只是态度忽然就温柔了下来,搭着他的肩膀问:“你轻功怎么样?自己能上得去吗?”
薛青澜抬头望了望井口一般大小的洞口,从闻衡怀起身,犹豫道:“我试试。”
闻衡随着他站起来,鼓励道:“没事,别怕摔,我在下面接着你。”
薛青澜莫名脸热,觉得闻衡越发像个大哥,那样宽阔无垠的温柔,明知不可为自己所有,却还是忍不住贪恋。
他提气纵跃,蹬着石头飞身踩上洞壁,一路借力向上攀爬,只可惜到大约一丈多高时,没有找准落点,一脚踩空,内力也支撑到尽头,身子陡然一沉,向下坠去。
薛青澜干脆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却被闻衡接了个正着,双脚悬空,稳稳地落在了他怀。
他试探地睁开一只眼,看见了闻衡漂亮锋利的下颌线,以及微微上翘的唇角。
“不小心踩空了。”他怔怔地看着那弧度越勾越大,迅速从闻衡怀里跳下来,讷讷地找补道,“我再试一次。”
片刻后,薛青澜再次内力不支,从半空跌落,这次是脸朝下摔的,闻衡在下面坦然又无奈地张开双臂,将他接了个满怀。
如同远飞的候鸟回归栖息之地,薛青澜埋在他颈间,闻到他肩头淡淡的尘土气,夹杂着一缕被水洗过的青竹香,悠远而熟悉。
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野山洞里,没吃没喝,脱身无望,情况简直不能更糟。薛青澜沉默片刻,忽然抽风一样,抵着闻衡的肩窝笑出了声。
闻衡勉强忍了一会儿,终于也没忍住,搂着他忍俊不禁道:“艺低人胆大,就这三脚猫似的轻功,你还敢往下跳?”
“现在扒拉这些旧账有什么用?”薛青澜笑累了,懒洋洋地伏在他肩头不想起来,嘀咕道,“三脚猫上不去了,怎么办,两脚猫师兄?”
“两脚猫”凉凉地说:“喊,喊破了喉咙,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薛青澜又笑了,闻衡松开他,让他在一块凸出岩石上坐下,略一沉吟,道:“轻功法诀我倒也知道一些,只是自己没练过,现下临时抱佛脚,传授给你,咱们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悟性了。”
薛青澜道:“做了几日师兄,现在又想做我师父了么?你占便宜没够。”
闻衡险些脱口而出“要不要教教你什么才是占便宜”,一想起薛青澜还小,忙咽下去,摇头道:“收不起这么大的徒弟。真要占你便宜,早让你改口叫大哥了。”
薛青澜像个专门气先生的顽劣孩童,拖长了调子,毫无尊敬之意地道:“是,是,小弟年轻不懂事,功夫也是稀松平常,还请大哥不吝赐教。”
两人笑闹片刻,闻衡便将从前背记的一部“步下生莲”轻功详释给他听。此功原是庆王府所藏秘笈,失传已久,当世除了闻衡,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完整背下来。传说佛陀经行处一步一生莲花,这门轻功典出于此,讲究的是“身法灵似蜻蜓动,足过处如点莲花”,飘忽轻灵,随意自如,配合内功吐息,纵然只有水上浮羽,也可以借力飘出数尺远。
闻衡起先还嘲笑薛青澜是三脚猫功夫,等自己上手教起来才发现他天分高、悟性好,学东西很,内力却真是稀松平常,不禁疑惑:“平日里你师父是如何督促你练功的?挺好一棵苗子,怎么才这么一点进境?”
薛青澜一边闭着眼运功,一边无所谓地答道:“我太懒了,三天打鱼两天晒,不好好练功,进境自然不高。”
纯钧派不说弱肉强食,起码门内优胜劣汰的规矩还是很明确,闻衡自不必说,同门弟子也足可称勤奋好胜,不甘落于人后,他头一次见到懒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感觉薛青澜比韩掌门家的大小姐还娇贵挑剔。
闻衡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也不能完全归咎于薛青澜,他练功不勤是一回事,薛慈没有教好是另一回事,若给他两个月的时间,未必不能把薛青澜这棵歪苗掰正。
正走神时,忽听薛青澜问:“对了师兄,你饿不饿,你都两天没吃饭了。”
“还好,”闻衡问,“怎么,你饿了?”
薛青澜从怀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他:“幸亏我还带着一点口粮,杯水车薪,不过总比没有强。”
闻衡见那布包眼熟,心一动,接过来打开,里头果然是那晚离开前他给薛青澜包的栗子,一个不少,上面还带着薛青澜的体温。
要不是凑巧受困,这包栗子不知还要被他揣在怀多久。
闻衡抬眼瞥向他,薛青澜也是在给出之后才蓦然意识到其关窍,有些心虚地躲开眼神,嘴硬道:“没有辜负师兄厚赠的意思……一时忘了吃。”
闻衡没接话,“咔”地一声捏开栗子壳,露出其香甜内芯,递给薛青澜:“现在吃也不晚。”
薛青澜摇头:“不用……我吃过饭了。”
闻衡信他才有鬼。
他不知道薛青澜受过什么苦、心里把他当做了什么人,连几个栗子都舍不得吃,要这样珍重地藏起来。眼下他只想尽离开这里,去外面给他许多更好更甜的东西,免得这傻孩子日后再上当受骗,被几个不值钱的干果轻而易举地哄晕了头,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毫不犹豫地说扔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