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阳台边上正站着那四个找他买画的难兄难弟,一人对着个花盆,葫芦娃似的垂着头好不丧气,潘彦一进办公室就弓着腰自觉站到第五个花盆前。
陶溪冲正插着腰怒气冲天的姜蕾笑了笑,喊了声:“老师好!”?然后慢步走到第六个花盆前,低头一看,盆里是个仙人球。
姜蕾一怔,这位一带五的“枪手”显然是个违纪惯犯,她气的冷笑一声,那五个美术生也不骂了,指着陶溪开始单方面声波输出:
“你就是高二一班的陶溪是吧,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班的学生跑来美术班当枪手,是作业太少还是手太痒?”
“你真当我瞎了看不出来是一个人画的,我办画展的时候你连受精卵都不是,以为能瞒过我?”
“是不是很好我怎么看出来的?我告诉你,画画就跟写字一样,同一个人的字迹再怎么伪装都认得出来,有的字写惯了这辈子都改不了,画画也是一样!就凭你这点斤两也想在我面前耍花招?!”
“你给他们画得了一时,艺考你给他们考吗?!美院你负责帮他们上吗?!”
“我看是要给周强打个电话好好问问了,尖子班的学生竟跑到美术班做生意,那我就替他好好教教你!”
……
陶溪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时而表示认同地点点头,积极认错的态度摆的很端正。
但他其实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天上积蓄已久的雨水像要烘托环境似的拼命往下吐,雨声嘈杂密集地敲打在阳台栏杆上,面前的仙人球已经彻底淋湿。
他在想没带伞等会要怎么回去。
姜蕾吼完一阵,一看陶溪竟盯着仙人球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提高几个音阶骂道:“我看找班主任根本不够,必须把你家长给我找来,儿子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天天搞些歪门邪道,你是没爹还是没妈,要靠你在学校给人当枪手赚钱?这钱还不知道背着爹妈给哪个游戏充值去了,我看是你就是缺家教!”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一直垂着头的陶溪突然抬头向她看来,嘴角竟露出一个笑容,说:“抱歉,我的确没有家教。”
姜蕾一怔,这个白净漂亮的男生逆着阳台外的暗沉天光,一双微潮的眼睛里压着浓重的阴郁,就像他面前的仙人球一样浑身带刺。
她不禁心脏一缩,但被顶嘴的怒意很压过一切,她正要继续吼陶溪,外面突然传来三道敲门声。
姜蕾顿了顿,高声道:“进来。”
门被打开,一个高挑俊朗的男生拿着一把水汽淋漓的黑色雨伞走了进来,办公室没开灯光线很暗,姜蕾一时没看清人,不耐烦地问道:“来干什么?”
那男生将伞立在门旁,走向阳台,看向第六盆仙人球前站着的人,语气淡漠:
“来领他回去。”
姜蕾借着外面的光仔细一看,进来的人竟然是林钦禾,她虽然只教美术生,但林钦禾她不可能不认识,除了成绩,还因为林家跟华一的深远关系,就只说秋实楼,便是以老市委书记林维梁两个儿子林泽秋和林泽实的名字命名。
林钦禾是秋实楼的捐赠者,瑞泽集团董事长林泽实唯一的儿子。
而她的丈夫就在瑞泽集团工作,混了小半辈子还高不成低不就。
姜蕾脸色立马和缓了,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客气地问道:“接谁回去?”
这显然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陶溪已经跳到了林钦禾面前,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阴郁,看着林钦禾的双眼亮的像揉碎了几千颗星星。
其实陶溪没有跳,姜蕾只是莫名觉得陶溪那雀跃劲儿很像看到家长来接自己回家的幼儿园小孩。
对,找家长,姜蕾陡然想起来,正要对陶溪说什么,林钦禾就看着她问道:“老师,我可以带他走了吗?”
这明明是一个问句,但语气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
潘彦等五个还在继续罚站的美术生顿时向陶溪投去嫉妒羡慕的目光。
姜蕾愣了愣,她其实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陶溪,但她不想得罪背景深厚的林家少爷,又不想在自己学生面前丢了面子,便板着脸对陶溪说道:
“可以回去,但必须认识到错误,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陶溪垂下头,小声说了句:“老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