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那孩子是如何想法,令妃娘娘又是如何想法。”傅恒道。
时春:“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六阿哥是元后嫡子,不必我们多说,便知他的身份有多么敏感,更何况前些年皇上的态度你也是看到了的,对永琮不似一般期望。只如今他不在宫中,品性如何无人得见,而那孩子是否有此志向也无法确定,成此事不在一朝一夕。十二阿哥才刚刚学会走路,皇后便已开始费心为他筹谋,永琮年纪要大得多,身份也有便宜,本该能占尽先机,但因为如今令妃那边音讯不便,反倒落于人后。若是能尽早确定延禧宫的想法,我们也便能出手相助,但这般架在空中,实在令人烦扰。”
傅恒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夺储这种事,我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会为此忧愁。令妃虽然是永琮的养母,但她对姐姐濡慕,若是永琮不愿,她自然不会强迫,只会想方设法保永琮一世安康。只是我担心,换作旁人,做个闲散王爷未必不好,可永琮身份太过特殊,皇后也不是当真宅心仁厚之人。我只担心,退那么一步,换来的不是安康静好,而是赶尽杀绝。”
时春苦笑了一下:“你我果然想到了一处。”
傅恒嗤笑了一声,牵过时春的手,看修长的手指交缠,两枚相似的碧玺指环对扣在了一处。
“也不知令妃娘娘到底为何如此自信,便是皇上念着情分,她也该想着回来了。你可知,此次霍兰大捷,湖广总督向皇上献女,此人由我一路送回京城。我观之举止,竟看不穿底细,但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大抵又要开始滋生了。”
时春任由他握紧了她的手,抬眸看进他的眼中。傅恒的眸色向来清浅,但当装着事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幽深。
“知道了。”她心疼地抚摸着他下巴上的一处伤痕,“我会写信给令妃娘娘,让她早做打算的。”
沉重的话题结束在马车里。车停稳了,傅恒掀开帘子,看了眼富察府的大门,眉眼处晕开轻缓的笑意。
他先一步跨下了马车,回身。时春正把手伸过来,以为他要扶她下马车,却不想傅恒握住她的手向下一拽,在她陡然失重的惊呼声里一把把她捞在了怀里,大笑着抱着她欢快地跑进了大门。
身后的门房家丁们面面相觑,小丫头们红着脸。他们何曾见过向来仪态端方的四夫人如此失态?可是四爷的举动,虽说放诞,但那从战场上回来的男人看上去与从前当真是不一样,谁都不敢拦他,但抱着夫人笑起来的时候又有一种致命的野性危险显露出来。
下人们描绘不出来,但以前的少爷是翩翩公子,如今的傅恒大人,像是打磨过的黑曜石,令人望而触目惊心,那张山水墨画一样精美的面容,竟也有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冷寒。
傅恒一路抱着时春回到主院,路过的下人们纷纷低头不敢多看。只是到了主院门口,那板着腰等候着的小身影还是让他停了一下脚步。
“阿玛。”
小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容,显得乌墨一样的眉与眼深邃而冷质。福隆安看了眼被阿玛抱在怀里的额娘,淡静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惊色。
“你长高了许多,阿玛真高兴。”傅恒上上下下把独子打量了一遍,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时春悄然伸手掐了他的手臂一下,令他轻声倒抽一口气。
福隆安略有些怀疑地打量了父母一眼,目光在埋头进阿玛前胸的额娘身上停了停,还是决定先不探究父母的事。他轻了轻嗓子,整理了一下烟蓝绣银线的袖子,手指在拂过上面的竹枝纹时紧了紧,面上佯作平静。
“阿玛,对于霍兰战事,首先得恭喜阿玛打了胜仗。但儿子也对战事后续有些疑问,故而在这里等着阿玛回来解惑。”
傅恒,傅恒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飞快地瞥了眼怀里的时春,她也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天知道福隆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种求知精神,况且是非常执拗的那种,不弄明白不死心。
傅恒本来觉得他这样也不错,但今天他算是头一次觉得有些窒息了。
傅恒咳了一声:“你是有什么疑问?”
福隆安把对老师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傅恒点了点头,煞有其事道:“我知道了,此事稍晚些再说。阿玛和额娘进宫赴宴已然很累了,便回去稍作休息。你也应当去找卜隆,自觉将近来所学给你的老师检验。”
说完后,他想了想,还补充一句:“你额娘身体不舒服,阿玛急着带她回来,故而有此举动。你要遵守礼数,不可贸然学习。”
其实福隆安说了什么,他压根没有细听,全副身心都在怀中的温香软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