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是令妃的逆鳞,触之即死。

她道:“眼下,最大的敌人已经铲除了,可是对于令妃而言,还有一个更大的危机。她能返回宫禁,甚至设计纯妃落马,倚仗的都是皇上的纵容。可是眼下苏氏纯妃死因蹊跷,私下动刑和蔑视王法也差不多了。我担心的,是这件事。”

如意:“皇上已经下令严禁宫中再议论苏纯妃的死因,应当没有主子您想得那么严重吧。”

时春笑着看向她:“怎么?你也觉得杀了苏氏的是令妃?”

如意皱起眉沉思:“纯妃几乎已认下所有罪名,皇上既已下令彻查,便必不会放过杀害了孝贤皇后的真凶。如此急不可待地杀了纯妃,除了与她有深仇大恨之人,其他人实在没有必要。”

“所以你便明白,现在形势对令妃何等不利。”时春说:“所有人动动脑子都会觉得是令妃杀了苏纯妃,然而这么多年她都等了,又岂会急这几日?她若只想要纯妃死,有的是法子,但如今她是皇上的女人,除非她当真对皇上没有一丝真心,又怎么会做如此自断后路的阴损之举。再说,苏静好的死因太惨烈,下手之人心肠何等毒辣,我们的令妃向来只会直来直去地要人命,却从不屑于折辱一个人。”

她轻叹口气:“令妃若是能好好和皇上说开了,那便还好。她若是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否想留在宫里,不积极解决这件事,苏纯妃的死因只怕是会成为她和皇上心里的一个疙瘩,这件事能不能翻篇,主要在她自己。”

宫里,是夜。

璎珞正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梦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困扰着她,让她不能展颜。

忽而,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宫人们的哄闹声打破了夜晚的平静,璎珞猛地睁开了眼,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向发出喧闹的方向看去。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明玉小步快走进来,见她已经坐起,长发被汗水打湿,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的样子,无奈叹口气:“娘娘又没有睡好。”

璎珞牵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又梦到娘娘了。”

明玉手一僵,璎珞却转了话题:“刚才那响动,我听着像是永琮那里的?”

说到这个,明玉皱紧了眉,跺了下脚:“六阿哥今天一直在闹,前些日子来延禧宫也只是难为难为下人罢了,今天开始砸东西了。”

“我过去看看。”璎珞系着披风上的系扣,对着镜子,抿了下苍白的嘴唇,推开门走出去,往测殿方向去。

侧殿已经是一片狼藉,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璎珞绕开这些碎片,开口:“把地上的东西都扫干净。”

围着阿哥们的宫人们都扭回头来,慌忙地跪下行礼,然后站起来扫走碎瓷片,无声地退了下去。

六阿哥转头看过来。

他比璎珞上次见他的时候又长高了些,眉目孝贤的影子越来越重了。就是紧蹙的眉和写满怒意的眼睛,看上去也有一种让璎珞亲切的味道。

她走过去,永琮的视线随着她移动。

一直到璎珞和他面对面坐在床沿,他都没有说话,比起上次在御花园他对璎珞的厌恶排斥,这次他的情绪变得复杂多了。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扫过雪白的面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抬起头,直视璎珞的眼睛。

“他们说,母……苏纯妃是当年我皇额娘去世的真凶,而你,一直在调查她的死因,是你揭发了纯妃?”

璎珞平静地看着他,目光像看着同等岁数的大人,而不像是在看一个孩子,她说:“是。”

永琮咬了下下唇,露出他惯有的、思考时的表情,很奇怪,这样一个孩子,思考问题的神情却显得非常深沉,仿佛那小小的头脑里在飞快转动些复杂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一般人无法领略到的。

璎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看他和娘娘别无二致的面容时,忽然发现了他面庞上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真少见,人人都知道六阿哥是个暴脾气的小霸王,却没多少人见过他沉思的模样。

永琮的目光定在璎珞脸上,他微微眯起眼,记忆呼啸着涌上来。他记得年幼的自己看着动作利落的大宫女一字一字叫着“璎珞姑姑”,那个梳着两把式头的宫女,头上系着红绳,永琮小时候经常拔她头上那条红绳,有一次把她的两把式都拽散了。

不知道为什么,早夭的小九、逝去的亡母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永琮的脑中。这些年他屡次想回忆死去的皇额娘和弟弟的长相都没有成功,但是今天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样貌。富察容音抱着永玥看着他微笑,唤他小六,永琮在睡梦里突然就醒了。

皇额娘死后,宫里除了皇阿玛,再也没有人敢唤他一声小六。纯妃对他很好,他愿意叫她一声纯母妃,但也仅此而已了。孝贤皇后死的时候永琮已经记事,他知道自己真正的额娘是谁,也知道孝贤有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