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她犹难以置信,不能明白这没了顶梁柱的小妇人哪里来的狂妄与钮祜禄叫板:“富察家的,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与钮祜禄一族撕破脸皮了吗?犬子犯了错,我这做额娘的自觉有愧,更惋惜富察家多遭惊变,怜你年少撑起家族不易,向你一介后辈低了头,但若是你得寸进尺,执意要借着多旺一时过失在这里无理取闹,那就由不得你了。”

既已经明摆着要撕破脸皮,又何必多说这些话粉饰太平。时春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玉燕,倘若今天她在这里退一步,那么他日,整个北京城的满洲家族都敢来踩富察家一脚了。

她平静开口:

“如今大夫人既提到了讷亲大人,那晚辈就想要跟您掰扯个清楚了,也省得钮祜禄一族再将这因果归到我那无辜的丈夫身上,平白泼了我们夫妻一身脏水,污了我富察氏的门楣。”

大夫人心神一震,没想到她把这件事夸大到这么眼中的地步,微微眯起眼来,认真地端详对面年轻的女人。

纳兰时春的面庞被高檐的阴影绰绰约约的笼罩住,玉白的脸庞神色幽幽而郁静,显出一种冶艳的肃杀。

她轻声道:“我夫傅恒远赴金川,从到达前线起,处理讷亲大人留下的问题,排名布阵,未曾有过一日安顿。莎罗奔夜袭,他亦是一马当先。纵然至今音信全无,生死俱不为人知,但作为统帅,他身先士卒;作为臣下,他鞠躬尽瘁,至此,他已无愧于皇上、无愧于大清,哪怕真为此没了命,那也是马革裹尸。我不求他享有如何美名赞誉,但京中受其庇佑者,便不该有颜面妄论他之生死。”

她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目光扫过面容仇恨的多旺,语气逐渐变冷。

“讷亲深受皇恩,金川战役中却两年未有任何建树。他治军来,指挥无度,只会折损将士,鼠伏不出,偏又刚愎自用,金川能发展到今日局面,讷亲大人功不可没。便是皇上,也只恨到极致,回京问斩已然是最大的恩典,我倒不知,大少爷何来的脸面去怨恨傅恒?倘若非要计较个清楚,我丈夫所遭受的所有苦难,难道就没有讷亲大人一份至伟功劳吗?怎么如今竟然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这样的行径,岂不是无耻寡恩到了极致?”

“你——”大少夫人面色已经不是简单的愤怒可以形容了,周围的钮祜禄氏夫人也露出怒容,但时春冷笑一声,扬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我夫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接下了讷亲大人留下的烂摊子,是我夫扭转了金川役连败的颓势,是我夫一马当先深入敌军腹地,还是我夫——只身诱敌生死不明。苍天在看,陛下也在看。兵临城下时,大夫人,究竟谁是贪生怕死的鼠辈,谁是舍身报国的忠臣勇将?”

富察四少夫人目光雪亮,扫视过钮祜禄氏的众人,没有别的意味,却让人不敢与那目光直视。

“我富察氏男儿以血报国,顶天立地,便无所畏惧。我自将进宫,将此事完整述于圣上,是非对错,自有定论。我不欲就此事与你们过多纠缠,你们虽负我夫君,但我却不愿再被人与你们相提并论。”

她平静道。

寒风扫过,院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大夫人眼中难堪与不甘交织,她张嘴欲辩,时春目光迎来,大夫人张着嘴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扫过她身后的护卫,微微忌惮地退了一步。

时春一刻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该说的话说完了,她转身准备离开。走廊处传来些声响,她抬眼一看,是钮祜禄阿里衮大步走了过来。周围的钮祜禄妇人们仿佛看到了主心骨,唤着“三哥”、“小叔”,阿里衮目光扫过向他拥过来的几位亲眷,转眼看向时春,向她走来。

“小叔!”

大夫人皱了眉,喊道。

阿里衮恍若未闻,他侧目望了往女眷处缩了缩的多旺,目光冰凉。

多旺忽然打了个寒颤。

阿玛倒下后,家中最有出息的只剩下了这个三叔,老祖宗也疼爱倚重他,多旺怕他怕得要死,如今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阿里衮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的时春,低了头,抱拳道:“自太原别后,已许久未见,少夫人近来可好?”

时春缓和了些脸色,冲他点了下头,但没说什么。

阿里衮方觉自己失言,他顿了顿,将话题扯回:“多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过错全在他,便是打一顿也没什么。”他警告地看了眼面色变幻的大夫人,用目光把她定在原地,移回视线:“只是不知道,少夫人想要一个怎样的交代?”

时春:“不必麻烦了,我已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如何处置,全听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