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她轻抚过自己微凸的小腹,轻声道。
如意见她面目温柔,眉宇间蕴着既是感动、又是带些伤感的神色,也压低了声音感慨:
“爷这一次,真的整颗心都扑在您这一胎上了,少夫人,奴才真为您感到高兴,爷他真的很在乎您。”
时春投来一道目光,明眸如水,有清波荡漾,她一手支在下巴,侧着身子看向不远处忙碌的下人仆妇,突发感叹:“若是这辈子都能留在这里,官职尚可,家境富庶,人口简单,那该有多好。”
少夫人已经开始厌倦北京城的生活了吗?如意略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其实这个想法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姑爷的仕途才刚刚开始,未来,小姐只怕还要在那样的环境里呆许久许久,若是现在就感到了厌倦,那将来又如何开心?
好在时春只是随口一感叹,她也明白傅恒决计不可能年纪轻轻退隐朝堂来做个逍遥闲官。说来也好笑,从前她从未有过这个想法,倒是这个孩子再次来到的时候,才有了这种避居于世的想法,大抵是没能护住上一个孩子的原因,她开始有些患得患失。
“少夫人,太原知府夫人求见。”
有人来报。
时春就在一瞬收回了脸上所有暴露着情绪的表情,淡淡道:“让她进来。”
乾隆十年深秋山西境内大小官员经历了一次大换血,这上层官员几乎身后都牵连着满洲重臣的现实几乎要将皇帝气死,恰逢那年三年一次的科举落下帷幕,皇帝心一狠,便派下了许多新科举人下来。新任太原知府亦是。
前三甲如今正在京城做着七品的芝麻官,后面些的倒是做了一省知府,但这也说不清利弊,只能说,机遇是伴随着风险来的。
新的太原知府已经年过三十,算来不过而立,在清代臣子中还算年轻,但架不住傅恒年纪更小,却已经是一省至高长官,更有风声传他这个巡抚大概当到今年为止了,不论如何,太原知府一家算是跑巡抚府跑得比较勤快的了。
“少夫人近来气色真好。”
知府夫人宁氏进来,挂着热情的笑,奉承了一句。
时春嘴角勾出个浅浅的弧度,看了她一眼,矜持道:“您来了,请坐。”
地点早已经转换,她坐在议事的正堂,周围下人有序而肃静地立着,都低着头,锦绣明堂,宁氏只觉她情绪都被藏在那副绝世容颜之后,心思深不可测。
“我这些时日,精神有些不济,夫人是个聪明人,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您就直说了罢。”
时春懒懒勾出一道笑,目光扫过一旁的宁氏,漫不经心地道。
宁氏笑容一僵,笑意收敛了些,许久才道:“既然您见不得我,我也不妨厚着脸皮开口罢。傅恒大人前些时日抓了一批人,说他们是犯了走私的罪……要杀头,少夫人,天可怜见,那里面还有我一位娘家侄儿,从小连杀只鸡的胆子都没有,哪里敢走私鸦片……这个罪名可太重了。”
时春睨过一眼去:“夫人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山西地处内陆,寻常人与洋人勾结贸易,也不过敢卖进沿海的地方或者北京城里去,大张旗鼓走私到山西的,还真是稀奇。但想想有个做知府的姐夫,哪里的买卖能比得上在山西赚的多,是不是?”
这话一出,宁氏一下就滑下了椅子,慌得跪在了地上。
“少夫人,您可不能这般随意定罪,傅恒大人不过是说他走私,您青口白牙,却把妾身的丈夫也加了个勾结的罪名,您这是要两个人的命啊!”
时春收回笑容,居高临下看着她,冷了声音:“既然知道会牵连你的夫君,今日你就不该来,宁氏子与洋人勾结走私鸦片铁证如山,大清律法如此,他便不配再为臣民。鸦片是什么东西你会不知道?你纵容他把走私的货物运到山西来卖,晋商又流通天下,他是在把鸦片传到各地!往轻了说,他是被钱烧坏了头脑犯了重律,往重了说,他是在残害同胞,动摇国本!这样的人,哪怕判了凌迟,我也是赞同的。你痴想从我这里得到同情,那是绝无可能的。若是不想让这件事牵连到知府大人,识相的,便该告诉你的娘家,把他与洋人勾结的前因后果细细招来,这样方可保全你的家人。我言尽于此,送客。”
宁氏泪眼婆娑地被人驾了出去,透过泪眼看着时春额角的玉燕,看着她透着威严的侧脸越来越远。
早在她和夫君刚来山西赴任,她便听说过这位巡抚夫人了。
唯一在去年清洗中存留下来的平阳知府夫人曾经告诫过她,无事不要去巡抚府招惹这位富察氏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