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鸢说不得话,只是轻轻在扇子后头点了点头,随后,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放到一个宽大温暖的掌中,然后被他稳稳握住,她心头一跳,耳边只听他低声提醒道,“小心脚下。”
她闻见他的身上还带着些风雪的气息,那是在自边关外快马加鞭地赶回长安,来不及融化的冰雪的味道。她所朝朝暮暮所期盼的时刻,总算近在眼前了。
外面昏色渐沉,流云漫天,颇有敦煌西域图上那种极致绮丽的色彩,叫人看了不禁心生澎湃。厌翟车早早地在外头等候了,四匹带着铜质面具的赤红色的马威风凛凛地立在那,头上插着漂亮的翟羽,脖带铃铛,甚是漂亮。红紫色的丝帛缠绕着车箱,预示着这段因缘终会美好。
房相如扶漱鸢上厌翟车后,迎着满目斜阳,拜过立在高堂上的帝后,又郑重地谢过诸位同僚,然后翻身上马,随着长鸣的号角声缓缓离去。
天武军一路洒扫开路,穿着红色罗纱的宫女骑在马上在前面引导着,远远看去,一行仪仗甚是华丽壮观。
快要行至宅子门口的时候,忽然涌出来一帮人,闹闹哄哄地一拥而上,漱鸢坐在车里不由得眉头一皱,忍不住问道,“外面是何人?”
冬鹃笑着在外头答道,“是障车者来讨要喜糖,喜酒了!”
这障车者是专门拦截新娘子队伍的一帮人,为了讨些钱财和酒食,有时候遇到贪心的人,甚是缠人,更有将新郎官绑架走的,威胁婚礼队伍的人给钱帛之物。
“公主不用担心,房相会处理好的!”
话落,漱鸢只听房相如扬声道,“原是旧同僚。某早已备好酒食款待,诸位同喜。” 说着,下头的宫人将装着钱财或糖食的小囊袋洒了出去,引得外头的人果然纷纷散去捡钱去了。
漱鸢觉得车身一晃,这才顺顺利利地又动了起来。
城墙上,众臣与皇帝站在那观看障车礼,见房相如用散钱的方式将那群。'安排好。'的障车者驱散了,众臣不禁笑了笑,道,“房相果然是有一套的。”
到了宅院,漱鸢下车,脚踩提前铺好的毛毡,一路走入院中提前设立好的青芦帐中,准备一会儿的交拜礼。
房相如在外骑在马鞍,饮下三杯酒后,也算行过坐鞍礼,由礼教宫人引入青庐帐中,总算见到了漱鸢,可眼下还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礼节虽然繁琐,可是他到底希望周全一些,这场婚事本来就有些仓促,因此他更希望它完整,不给她留下什么遗憾。
二人对拜后,有撒帐者将金钱彩果撒在帐上,祝福新夫妇多子多福。
“驸马请吟却扇诗。”
房相如借着烛光看着那面遮盖她面容的扇子,忽然心神恍惚起来,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他淡淡开口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见附注)
好一个。'团圆似明月。',漱鸢在扇后轻轻咽了下喉咙,然后捏紧扇柄,一点点地移开了团扇
那一刻房相如看得有些呆了,只是目光凝滞地望着她微微笑着,眸中有无限感慨和沉醉,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忧伤。
二人沃盥后,入了房中,随后在司仪的引导下,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总算礼成。
人都走尽了,只剩下花烛高照。漱鸢左看看右看看,起身往外探头过去,见是真的没人了,不禁咕哝道,“不观花烛了吗?”
房相如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道,“不观了。臣的新娘子,怎么能让别人看!”
漱鸢回头,见他招手叫她过去,她便轻快地跑了回去,坐在床榻上,笑了笑,道,“过来坐啊。”
房相如浅笑着走了过去,坐在她的身旁,却是拉过她的手腕,顺势叫她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这么环上她的腰,仔仔细细地仰看过她的眉眼,道,“你真的瘦了不少!” 说着,他笑着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捏了一下,又道,“不过,还是这样的好看。”
漱鸢闻见他口中合卺酒的清香,任凭他揽着,低头羞涩地抱怨道,“才重逢,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话。”
房相如笑了笑,他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凝固在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一切华丽的语言在这样浓烈的情感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他居然有些不屑的去说。
漱鸢就着烛灯看过他的脸,不禁喃喃道,“你走之后,都没给我写信我一天一天的熬着,有多难。”
房相如侧头吻过她的手心,问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是谁,告诉我。”
漱鸢见他想多了,摇了摇头,说没有,她俯身将头靠在他的怀里,慢慢闭眼,“我本以为你被胡姬迷住了,忘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