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在里边八年,形形色色的犯人都告诉他,那地方就是这条路的终点。他不在乎再回去那个埋葬了他青春的地方,可是现在有蒋彧。那孩子秤砣一样沉重地挂在他的心头,让他做事无法只考虑自己喜恶,他得考虑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但也是因为那孩子,如果生活非要逼一个人去走歪路,那这个人只能是他自己,决不能是蒋彧。
那孩子偷窃的缘由,齐弩良很快就想明白了,都是因为他——是他到了时间却没法就医的腿,是他没法隐藏的拮据的愁绪,是他面对生活竭尽全力却仍然无能为力。
过去蒋彧遇到的最大困难无非饿一顿肚子,是齐弩良把生活的压力带给了他,迫使他做出这样的事。
这不是那孩子的错,是他齐弩良的错。所以他给了自己一耳光,也是生活给了他一耳光,提醒他所有的失败和无能。
如果两个人一起向阳生长无论如何都做不到,那他才应该是那个落进肮脏的泥地里,化作肥料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齐哥要发飙了[○?`Д′? ○]
第43章 强者
工地上老板办公室也在活动板房里,陈设虽简单些,但该有的都一应俱全。
这块工地的包工头刘全海是个黄皮吊眼的矮瘦子,此时他那张蜡黄的刀片脸泛着白,吊着的三角眼直愣愣瞪着那柄刀口嵌进他实木办公桌的斧子,身子往后退无可退,直瘫在了老板椅上。
“你,你冷静点,有话好说,别冲动……”
齐弩良双手撑在办公桌另一边,居高临下看着这在幕后把他哄得团团转的“刘总”,冷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赔偿拿来。”
刘全海眨巴着三角眼:“赔偿?什么赔偿?”
这时候还装傻,齐弩良怒从心起,直越过那桌子,一把揪起刘全海的衣领:“还装蒜?这钱你今天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齐弩良横眉怒目地,“我他妈光棍一条,刚从里边出来没多久,要真是把老子逼急了,我不介意再进去一回。”
威慑才刚刚开始,齐弩良没急,但被他揪着衣领那人明显急了,也不再问是什么赔偿了,干脆又爽快地说:“拿,我拿,你要多少?”他抓着齐弩良的手,“你先放了我,我给你拿去。”
刘全海吓得两条腿哆嗦。他做生意有些年头了,开始没少被这种耍狠的混子欺负压榨。后来生意做大了些,黑白两道都有所接触,但那种接触都是先拿钱铺好路,哪怕背地里觉得他是冤大头,表面也尊他是个老板。所以他也最了解这种人,身无长物,动辄拿他们那条穷命来搏,法律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屁。他怎么也是个有身家的小老板,自然命比什么都贵。
这时隔壁听到动静的黄经理赶过来,看到眼前这幕吓了一大跳。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拉架:“齐弩良你小子在干啥?这是刘总,赶紧把手放开……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齐弩良一把把刘全海攘回他椅子上,转眼怒瞪田经理。
黄经理拿捏他惯了,对他的怒视毫不在意,盛气凌人地挺在他面前:“你他妈是穷疯啦,又来这儿闹事,我跟你说了年后就跟你办,你怎么就听不进去?这会儿工地刚开工,忙得很,你出去,别跟这儿添乱……”
“小黄,你别说话。”
“刘总,我……”这时候姓黄的才看到办公桌上栽着的斧子,以及握在斧柄上的齐弩良的手。再抬起头看他时,姓黄的惊觉齐弩良身上透露出的戾气全不一样。他刚才教训人的气焰顿时熄灭,连音调都矮了三分,“小齐啊,你冷静点,哪至于这样。”
齐弩良把医院开的诊断证明,以及所有医药单据全部摔在两人面前,再次说道:“我很冷静,我只是来拿我应得的赔偿。”
刘全海看向黄经理:“怎么回事?”
黄经理指着齐弩良,凑近刘全海,吞吞吐吐说道:“他,就是我上回我和你说的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年轻人,已经好几个月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刘全海指着姓黄的就是一顿批评,意思他这么忙,怎么会天天记得这种小事。而黄经理正当上心提醒的,却没当回事,这件事弄成这样,就是他这个财务经理的过失。批了一顿后,冷漠地指使他:“你看看,该赔偿给人家多少钱?”
姓黄的苦着脸,把票据都加了一遍,一共是六千八百三十元。
刘全海拉开皮包,从里边掐了一摞捆好的现金给齐弩良:“这是一万,除了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全在这里头了,你拿着。这事儿黄经理没办好,把你给耽搁了,是我们的过失。”说着瞥了一眼他的腿,“你腿伤还没好,这么大动干戈对病情不利,还是赶紧回家里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