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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这边的学校刚建好正在招老师,他便来了,教物理、化学和数学。他最年轻,所以体育课也是他在负责,非常吃力。

他说话声很小,并不健谈,范锡问了很多问题,才得到以上信息。

范锡回想起,自己和十几人竞争一个小学体育教师岗位的经历。而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一个老师要教好几门课。他不禁思索,自己究竟是真的想当老师,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渴望安安稳稳地留在大城市。

他侧目看向跟在车后的两个学生,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一路上坡,他们跑得毫不吃力、气息平稳,绝对是练中长跑专项的好苗子。他往二人脚下看去,是最普通的运动凉鞋。

农用三轮的速度降下来,小心翼翼地从被山体滑坡堵了一大半的路旁绕过去,继续深入群山密林,仿若穿行于自然的肌理中。湿润清新的空气填满胸腔,工业化的影子迅速褪去,山水展现出柔美与硬朗兼具的蓬勃生命力。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管声哼起歌,一片竹叶飘落在他发间,他正要摘掉,却被一只手抢先了。他笑着回眸,见范锡把竹叶衔在唇间,然后吹出了放屁的动静。

“笨蛋范老师,拿来。”管声伸手要来竹叶,绷紧形状优美的嘴唇,颇为自信地吹了下去,结果吹出了腹泻的音效。

范锡咯咯地笑:“你还不如我呢,管老师。”

“都说大道至简,越是看起来简单的乐器,反而越难。”管声让那片竹叶随风而去,而后吹起口哨,悠扬的小调飘荡在山路上。

农用三轮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无数闪着银色光芒、形状不规则的小镜子在山间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是浸润在阳光下的梯田。

梯田依山而建,随山势变化呈现出不同的线条,婀娜柔畅的轮廓从山脚盘绕到山顶。风拂过时,尚未成熟的水稻绿波滚滚,稻田稀疏之处,鸭子在三五成群地游弋。

范锡看得出神,他从小生活在凯里市区,头一次近距离看梯田。管声兄弟俩也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拍照,口中发出慨叹。

片刻后,一道竹竿做的彩色气球拱门进入视野,学校到了。拱门上,贴着七个秀逸的毛笔大字:“热烈欢迎支教团”。

农用三轮驶入校园后缓缓停稳,吕老师下车帮忙卸行李。这是山中一片难得的平坦之处,从大门旁的挂牌来看,除了初中和小学,竟然还有附属幼儿园。

进门是国旗台和篮球场地,有两栋楼,坐北朝南的是教学楼,有四层。东西朝向的是宿舍楼,比较小,有三层。此时,每间教室明亮的玻璃窗上,都贴着许多颗黑脑袋,兴奋好奇地观望。

啪——在午后阳光的暴晒下,一个气球爆了。

吕老师腼腆地笑笑:“忘了买打气筒,大家一个个吹起来的,有的吹得太大了。”

这时,一位头发半白的老人迎出来,步履矫健。吕老师介绍说,这是孙校长。自己还有课,孙校长会为他们安排宿舍、介绍学校情况。说完,就如释重负地溜走了。

孙校长似乎没认出管声,寒暄几句就带他们去宿舍放行李。一二楼住学生,顶楼住教职工。教师寝室条件不错,都是整洁的双人间。装修简单,有网线,不过没空调,卫浴都在走廊。

管声自然和自己的真爱粉住在一起,弟弟则独享单间。

趁着范锡和孙校长交谈,他一把拽过弟弟,凑近了飞速耳语道:“你好好工作,千万别炫富什么的,显得非常低级。” 他又握住对方左腕晃了晃,高昂的“封口费”熠熠生辉,“手表先别戴了。”

“看时间而已。”弟弟不以为然,“有人问我,我就说在路边二十块买的。”

管声轻轻嗤笑:“原来你知道它和二十块的表功能没差别。”

“是啊,”弟弟瞄着手腕,笑得轻浮而市侩,“但是,我喜欢走进一家店里时,店员往我腕子上瞄一眼就立马笑脸相迎的感觉,好像我是他失散多年的父亲。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肤浅。”

从宿舍出来,孙校长带他们参观校园,操着一口抑扬顿挫的东北话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

不算附属幼儿园的几名学龄前儿童,小学、初中加一起有108个学生,从一年级至初三都有,分为九个班。六月份刚送走了初三毕业班,当前有八个班。算上校长一共只有四名老师,所以教学进度落后。

学生里苗、侗、汉族都有,这附近的村子汉族居多,再往深山里走,有传统的苗寨,有空可以带他们去玩儿。

管声问:“老师不够,为什么还要办幼儿园?”

孙校长说:“父母都出去打工了,老人又啥都不会。小孩儿嘛,多学一点是一点。城里两三岁就学外语了,农村也不能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