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渺眯了眯眼,压下了心头的涩涩,他看向武帝,“必须要走?”
阳光下,少年的银发被笼罩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落在石块、蔓延到草地,熠熠的光点点缀其上,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星河。
武帝瞧着那璀璨的光,眼里印着少年懂事而温软的神情。
他道:“必须去。”
顿了顿,他继续解释道:“这是一次机会,一个大清洗的机会。”
从很多年开始,武帝就计划着这一天了。他一直知道妫族的野心,也知道妫族必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按捺不住、带兵北上。武帝不是神,但他是厚黑的政治家,数年前他便猜测到了妫族未来的发展轨迹——吞并周边部落以强大自己的势力,同大胤中有二心的世家联合,带军北上与世家里应外合,从边关攻打到皇城,将天子推下龙椅。
早在涂修霆还是庸武王的时候,当他斩杀了妫族上一任王的瞬间,他看到了妫族大王子眼里刻骨的仇恨,那一日开始他们的恩怨便结下了。本来涂修霆是有机会赶尽杀绝的,可是那时的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用这一部族钓出大胤的蛀虫世家。
于是涂修霆开始布置这个长达数十年的计划。
“那时,你才多大啊……”白渺惊讶,忽然发现自己所了解的武帝不过是这个男人的冰山一角。
“约麽十几?朕也不记得了。”涂修霆轻笑,继续为白渺讲述着这个布置了多年的计划,“在朕开始扶庶抑嫡的那一刻开始,朕与世家之间的仇恨便是不死不休,只要朕一天不死,他们便不会安心。朕侵犯的是他们最为根基的利益,或者也可以说那时朕的举动,彻彻底底挑衅了世家百年的威严。从古至今,庶子何敢与嫡子相提并论,而朕便是撕下了那一层遮羞布,将庶子也推到到了世人的面前。”
“所以,即使朕是帝王,他们心里积攒的怨恨与怒火也不会消散。”武帝的神情中没有丝毫的害怕,就像是在讲述一个话本中的故事,平淡而简洁,“因此朕知道,便是在朕继位为天子后,世家的存在永远是一个埋在肉中的刺,想要彻底清楚却难上加难。”
“所以妫族发展势力、一路北上就是你计划中的一环?”白渺感觉自己一点一点追上了武帝的思路:“世家想要除掉陛下,但他们看重名声,便必然不会轻易出手,而此前派出的杀手又屡屡失败,所以他们便想联合外援一起攻击陛下?”
武帝眼里闪过了满意与赞扬。
“可是,他们就不怕妫族反扑吗?”白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会,”男人捏起了少年的发丝把玩在手里,语气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妫族到底还是一个小部落,即使他们发展了起来,终究比不上大胤百年的底蕴。因此妫族的王若是想坐稳王位,他就必须得到世家的支持,只有这样他才能存在的名正言顺。”
“可是如果世家反水支持妫族,这样就不会染上骂名吗?毕竟之前他们即使再恨陛下,也依然是大胤的子民啊!”白渺已然理解了大胤世家的爱面子程度,但对于世家愿意支持妫族的事情,他却是无法理解。
“并非如此,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武帝将手中银色的发丝编出了一朵小花的模样,“妫族来袭,帝王赴死,世家悲戚,成王败寇是这世间墨守成规的规矩。而后妫族新王继位,大赦天下,愿意接受世家的存在,重建新的王朝……这样的场景,便是他们所期待的。”
在权利交替中偷换概念,让天下之人进入一个大的谎言圈。
武帝看向白渺,“渺渺,你要知道,世家在乎的虚名便是后世之人书写的虚名,但只要他们同这场战事没有任何的干系,那么他们便不会被连累。”
这一刻,白渺忽然懂了。世家虚伪至此,他们想要的只是青史留名,要一代一代人传颂着,因此他们并不在乎帝王是谁;尤其武帝触及了世家们的利益,用庶子的复出抑制了嫡子的发展,这是任何一个有百年底蕴的大世家都不会允许的。所以他们才会暗中与妫族联系,里应外合去推翻武帝的统治。
至于当武帝下台后,妫族新王想要巩固权利就必然需要世家的支持,而世家与新王达成交易合作,为了往后的荣华自然会自愿归顺新王,当宣告天下的时候,便会书写为:新王仁慈,不愿伤及世人性命,便接纳世家,愿与各个宗族世家开创新王朝。
这样的虚名,是新王、也是世家想要的,同时也是百姓们认为正确的。
“所以,陛下就是从那时开始算计了这一切?”
“那时朕斩杀了妫族前任的首领,他们的大皇子瞧朕的眼神,那是恨不得立马生啖朕之血肉的刻骨恨意,因此朕便知道,那人一定不会就此放下,所以朕便利用了他的仇恨,一步步达到了今日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