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顺着沃修的话短暂设想了会那个场景,他觉得那不太可能,因为首先在蒙特上动用扩音器扰邻是犯法的,这群活泼的“友邻”在第一次分贝超过限制标准,人未至而声先闯进崖家大门,电子管家一检测到邻居存在扰民嫌疑,百里当年可还没现在这么跳脱,估计第一时间就已走流程报警,申请对这“友邻”进行社区管控。

再说,每家每户的院墙、房屋主墙、以及屋内的房间里都自带隔音降噪装置,这些装置一开,花园里修个草坪屋内都听不见,一楼里发生械斗楼上都未必能发现。

除非小沃修是个上天下地无孔不入的小烦人精,背着大喇叭天天摸到崖会泉房间里,把大喇叭和人都怼到崖会泉耳朵边上,不然,想要让崖会泉得知原来自家周围搬来了一户很吵的家庭,还真没那么容易。

但转念一想崖会泉又觉得这事说不准,毕竟沃修一家是三名老虎基因携带者,别的大猫什么样他不太熟,他至少了解自家大猫的神出鬼没。

一个还在“上房揭瓦”的年纪,格外活泼好动,也格外行动力超强的小沃修,没准真的能天天爬他家院墙,还因为年纪小,社区管控对未成年人总是网开一面,百里会对成年的客人抱有客观评判,然而电子管家还搭载着电子保姆附属程序,对未成年的小访客也会留情,甚至自动触发保姆程序,于是这么一来二去,沃修能获得出入他家的“特权卡”,他的父母也许能和沃修的父母聊到一块去,也有可能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早就相识,双方正大光明接触,沃修更是正大光明跑来骚扰他。

那崖会泉的童年确实会变得更热闹点,他还比小老虎大整整十岁,他可能军校都念了两三年,隔壁家的小不点还没他腿高,连初等学院的大门都没迈进去,每逢寒暑假回家,他就会发现隔壁很闹的小家伙又长大了点,半年一个小变化,一年一个大变化。

只可惜没有那么多假如。

沃修说,他印象里的父母有点过于开朗和外向,那两个人总是把阳光热枕的一面留给他人,好像对生活永远怀抱热情,那让他在心知肚明他们是“冒险保护家”的同时,又总把他们当做“热情浪漫派”的科学家,会下意识忽视那两个人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推动了一度项目废止的文化试交,必然不是只凭着浪漫与热枕做事。

勇敢者也并非仅有莽撞孤勇,理想家也不是总抬头望着星辰大海,会时常把目光投在真正需要迈出脚步的实地上。

很难说过去从未真正了解过父母,再猝不及防接触到更加真实且形象鲜活的他们,与一直自认还算了解父母,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知道的太少,想的太浅,只看见了父母出于保护目的让自己看见的部分,这两者哪个更令人百感交集一些。

又或者它们根本不该被互相比较。

崖会泉给了沃修一个安静的拥抱,这次没再提前发给人充电的预告。

“我有种预感。”沃修在他肩上眯起眼,说,“这些事应该快结束了。”

当年的立场名单已被宁博朗送到他们手上,无名使徒透露了带着人物指向的关键信息,生态舱里拆下来的信息板正在紧密锣鼓的破译,文研院那边,宁副院长牵头,把崖倚松和俞见月的个人终端信息恢复正式提上日程,项目挂着“双边合作”的头衔,在光辉之翼及特殊部队双重看护下有条不紊开展。

崖会泉自我感觉他像个在故事便以为已走到结局的人。

他在蒙特的医疗监察中心里再次睁开眼,得知漫长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不仅错过了举世瞩目的正式和平协议签署,只有他的铭牌代替他出席,他还错过一场盛大的追悼仪式,有另一位重要任务也因故缺席和平谈判桌,还比他要更惨一点,是只有一套对方从没正经穿过的域外联合军礼服代为出席。

他那时以为这是结局,以为不管是他没有选择,只能一直埋头去做的事也好,还是他难得有了那么一点“自我”,去为“自我”争取过的事也好,它们都结局既定。

而沃修的回来改写了这个结局。

像是一个人跑了许多年马拉松,在快靠近重点的休息站台意外兑换了奖励。

崖会泉从沃修回来起才发现,他自以为的结局原来只是通向最终站台的一个节点,沃修阴差阳错让他正视了那些自己或忽略或放任的东西。

“是快结束了。”崖会泉说。

他以前不在意自己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活成什么样,甚至能从“自立为靶”中找到乐趣。

但现在他有战场及职责领域以外的地方可以去,他一天少喝两杯水都有人端着水杯追在耳边念,他觉得这样挺好。